接下来,再次发生令人震惊的一幕。
机甲人站起身,一步就跨出厨房门,本来已摇摇欲坠的门框给撞得散了架,顺带倒塌一片墙,屋里的几人忙遮掩口鼻以防吸入灰尘,又怕被即将倒下的横梁砸中,慌忙也跟着跑进院子里,各自找安全的地方躲避。
机甲人对由自己造成的混乱毫不知觉,走到一棵长了足有几十年的大槐树前,右手盾往泥地里一插,撬动扎实的树根,再双臂一合抱住大树,摇晃两下就将其从泥地里生生拔起,那一身神力惊得众人合不拢嘴,仨伙计齐声大喊“乖乖”,与树叶稀里哗啦的乱摇晃声合在一处,颇具声势。
机甲人旁若无人地忙他自己的活计,围着他看的人则如同观看百年难遇的精彩演出,谁也不忍心打搅他。
只见他从盾牌里伸出两只机械手,先三下五除二,无比麻利地折下不用的树枝,连枝带叶地在院中满满堆起一垛,仨伙计高兴了,这省去了他们好几天的劈材苦活。
剩下光光的树干,这便是机甲人要的材料。他那折树枝的机械手又变了切割工具,呼呼啦啦一通削切加打磨,看得人眼花缭乱。仨伙计与黄昭皆忍不住大声叫好,犹如在街头看杂耍表演。
没费多大功夫,也就大概能喝半盏茶吧,再看那根中径近一丈的树干,已给分割成几大块不同形状,有圆形也有圆柱形,皆为人偶身体的各个部分。
到这一步,木偶人的工序完成一半,还需要将身体部分连接。机甲人“嘎啦啦”转动生锈的脖颈,四周望望后一步跨到一处未塌的檐角边,拽下来一串灯笼。
挂灯笼的绳子挺扎实,为防着火,绳子上还涂了东西。
他对这绳串挺满意,拿回来按照需要剪成一截截,干完后机械手又由剪刀变成钻子,在打磨好的木头上钻出一个个圆孔。
机甲人看似笨拙呆滞,干起活来竟灵活得远胜凡人,薛谨站在苏烈身边呆若木鸡,怎么都无法相信那制造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的机甲人,是在厨房里摆了那么多年的“铁架子”。
回想从前,他跟在机甲人身后时,看清了那东西的后背,尽管全身生锈,也能看出修补的那一大块高高凸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高得参天的罗锅子。就因为背上那块补丁,他不仅英勇的气势全无,还跟个小丑似的可笑。趴伏在坟地里,给自己误当成一座钢铁坟包的原因,正是因为那团“罗锅子”。后来机甲人不愿站起身,始终伏地而行,以至让人认定他的形状就是铁团。
苏烈却没有薛谨那样吃惊,只将这大戏看得津津有味。他不断微笑点头,似乎机甲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证实他脑子里的想法。可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机甲人的机械手与盾牌上,没人留意到他那丰富的表情变化。
做人偶的工艺不复杂,但一般工匠做起来也需要图纸,机甲人却啥都不看,连略作停顿以便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给人的感觉是他曾经做过无数类似小人偶,以至熟能生巧。
木头部件空洞打好,再娴熟地用绳索串起来,一个人形木偶就出现在庭院里。但这还不够,要让这东西看起来栩栩如生,就得给它画脸。
直到这时,机甲人才停了下来。没人能看出他正想什么,就只得安静地等待。
机甲人其实是在回忆,只要给他一只毛笔和一碟颜料,他就能挥洒自如地描摹丹青,当然不是风景画,而是木偶人的五官,以及五官中透露的顽皮。
他是在怀念一张留在记忆里的可爱小脸,脸上只有眼珠与嘴巴能动,却不时因恶作剧得逞而又叫又笑……
那张脸属于鲁班七号,机甲人在想:弟弟,这么多年过去,你活过来了吗?你现在又在哪儿?
木偶人制作到这一步,苏烈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薛谨了,便扭头对他道:“薛掌柜,你这儿可有水彩颜料之类的,借这位机甲兄弟一用?”
“哦?哦哦哦!”薛谨醒神,忙吩咐仨伙计去准备。那三人中最善于察言观色的也木了,光顾着歪着脑袋瞧新鲜,等老板唤才恍如梦醒,张牙舞爪地就去张罗颜料。
不多时,颜料取来,苏烈定睛看,险些笑出声。那哪是画水彩画的?分明是从果蔬中提取的汁液,用来给菜品上色的……
机甲人却不在意这些,又尖又硬的指头套上了类似橡皮套的东西,蘸着颜料就开始描画。
眉毛、眼睛、鼻子……
每画出一处,机甲人就要停下来歇歇,仿佛画画比削割木材累多了。却唯有苏烈懂他,知他是在怀念某人,或许正是出现在他指下的面孔的主人。然而那人是谁,苏烈就真猜不出来了。
画完脸部,就是衣衫。机甲人给小木偶画出黄色小短衫,腰间扎着细细的小腰带,显得极为可爱趣致。那似乎是个年仅五六岁的小朋友,但左右手皆抓着武器。武器似炮又似枪,具体看不出来。苏烈不知机甲人是有意不做出武器的具体形状,还是一时回忆不起那样式,总之他能确定的是,木偶人真有其人,并在机甲人过去的生活中留下了深深烙印。
尽管机甲人活儿干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