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漠然地盯着水杯出神,杯子里浮现着罗树林笑吟吟的面容。对方反问他:“你做好为我牺牲的思想准备了吗?”
赵建国下意识地晃动了几下杯子,杯里浮现的影像不见了。他回过神来,茫然地望着周遭的一切。
店主罗岚表情麻木地擦拭他的玻璃杯,忐忑不安地盯着咖啡馆里的那两名顾客。在他眼里,张大民很像前阵子那个杀人的凶手。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赶走客人离开的意思。幸亏他们只是安静地喝咖啡,时不时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左看右看也不像上门找茬。
张大民抿了一口咖啡,对赵建国说道:“你赶紧擦干眼泪吧。”
赵建国并未动手,他兀自低头看着面前的咖啡,几滴苦涩的泪水掉进了杯里。他们安静地坐着,杯里的咖啡所剩无几,只有些残渣。
张大民看着心不在焉的赵建国,开口说道:“赵哥,如果你心中还有疑惑,就可以问我了,我有问必答。”
“刚才我心里疑虑重重,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想问了。”
赵建国沮丧地叫道,他脸上充满了疲惫,就像个孤独无助的病人,茫然而哀伤地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只想静静地坐着。
张大民轻声地问:“那你是想通了,还是看穿了?”
赵建国的眼里噙着泪花,“我想明白了!可是想明白以后,我真想大哭一场。”
“我们根本就没有资格痛哭!”张大民压根就不想给对方面子,“总体而言,你不是个优秀的情报人员。”
赵建国不禁摇头苦笑,“我从来就不是个合格的情报人员,可是我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党组织偏偏选中我?”
张大民喝掉杯里的残渣,笑道:“难道你不觉得十分荣幸吗?”
赵建国的脸上露出些许怒气,“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我手上这份才是真的。可惜他们都是为了这件事,为了我这个人,白白送命。这简直是拿生命开玩笑,我可开不起这个玩笑。”
“呵呵,其实你就像个爱哭又爱闹的野小孩,在人生迷茫之时,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妈妈。可你搞错了,我是爸爸,不是妈妈。”
张大民依然开玩笑道,赵建国恶狠狠地瞪着他,眼里似乎充满怨恨。他继续笑道:“你到底把密码本藏哪去了?”
“密码本只是个假象,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反正你比我还了解,你告诉我吧?我想知道你到底了解多少。”
张大民笑了,笑得有些勉强,“我不告诉你,你也不用告诉我。”
赵建国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从你出手救我的那天起,我就开始不停地反思,我始终坚信拿在手里的这份密码才是真的。正是依靠这个尤为坚定的信念,我才撑到今天。没有它我根本活不下来,没有它恐怕我都回不了家。”
他脸上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可是就算你现在告诉我事实的真相,恐怕我也快要崩溃了。”
张大民随声附和道:“对,你就要崩溃了,我看得出来。”
赵建国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张大民看了一眼忙碌的店主,继续说道:“罗树林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知道别人为此付出生命,就会频临崩溃的边缘。只有让你觉得自己为别人牺牲,你才能坚强地活下去。你内心想要宁静,却偏偏得不到。你对党忠诚,几乎达到狂热的地步,你是个外表谦卑的狂人。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夸你,而是批评你。如果我有你这样的热心,早就被人诅咒。你这人跟刘占元有几分相似,都是不会休息,不想安宁。美好的人生对你们来说就像炼狱,脚下的地球对你们来说就像块烧红的铁器。”
赵建国立即反驳道:“我怎么可能跟那个王八蛋性格特点相似。你简直在胡说八道!”
“不是我说,是罗树林那老家伙说的,他还让我告诉你。经过这件事以后,你应该引以为戒,应该学会隐忍与大度,同仇敌忾不是同归于尽。只有这样,你的内心才会得到安宁,而所谓的安宁不是自我沉沦与堕落,也不是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
张大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得头头是道。
赵建国有些不耐烦地叫道:“为什么老是罗树林说,而不是你自己的观点,我跟他说话从来都不会超过十句。”
张大民并不气恼,反倒十分平静,他说:“你心里的想法恰好可以充分的证明他没有看错人。”
赵建国无奈地靠在椅背上,为自己刚才对死者的不敬而深感内疚。斯人已逝,这份自责与内疚已无法跟对方说明清楚,也没法弥补。
张大民却平静得让人捉急,他淡定地叫道:“南波万,看样子你快要崩溃了。”
他说得没错,赵建国即将频临崩溃的边缘。张大民推开椅子站起,在赵建国的身边呆立了十几秒钟,他并不是准备跟赵建国交代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是看着赵建国脚底下那个显得有些突兀的弹孔。
面对罗树林的牺牲他并没有表示过多的伤心,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赵建国神情沮丧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