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闻言,神情黯然。本就阴沉的脸上泛起一股沉重的哀伤。再也没有什么比莫凡死去的消息更加让他感到悲伤与难过。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地说道:“到现在为止,陈先生的那几个得意门生就只剩下你这个年纪最小的晚辈了。我想见先生一面。”
林远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先生不想见人,因为刘震天的各路军统正在千里迢迢地赶来申城会合。如果你要见他,就会暴露目标。”
李肆半信半疑地盯着躲在黑暗中的林远,从进门被自己搜身那一刻起,他压根就不敢相信这个人的所说的每句话,所做的每件事。
他毫不客气地质问对方,“既然如此,那先生为什么叫我们尽快赶到这里?他不就是为了应对军统的袭击,吩咐咱们做好准备吗?”
林远冷哼一声,他狞笑道:“呵呵,你们有没有搞错!那是中统的总部命令你们来这里,可不是先生叫你们来。既然你们的开口闭口都叫先生,就应该知道他跟你们一样,都是为中统效犬马之劳。”
“不是!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李肆强忍心中的怒火,因为从来没有一个自己人提起陈霸先时口气如此傲慢无礼,“那你说总部叫我们不辞劳苦地跑来这里干什么?”
林远强硬的语气有所缓和,“肯定是叫你们做几件对陈先生有利的事情,想必你也一定会自告奋勇,一马当先吧?”
李肆有些不耐烦地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有话就直说无妨,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林远这才淡淡地说道:“刘震天在山城的攻势已经取得全面的胜利,我们在这场政治博弈中,已经狼狈不堪。分布各地的联络站也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李肆默不作声地聆听着,因为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新闻。眼下的形势非常严峻,如果他们再不出击,恐怕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林远转过身子坦然面对李肆和他的手下。即便如此,他们也无法看清他的面孔。许久的停顿之后,他终于说出一个很有价值的情报。
“根据目前得到的可靠情报,我们可以确定,刘震天最近几天准备到达申城。毕竟申城并不完全是他的地盘。因此,他难免投鼠忌器。”
李肆仍然沉默不语,他静静地听着对方阴狠的话语,也早就料想到林远最后想说的那句话,因为知道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林远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杀了刘震天,这是我们最后的战斗。”
李肆沉声问道:“这是先生的命令么?他到底什么意思?”
林远转过身子,背对李肆,一言不发。
李肆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很显然那两名站岗的中统悄悄地伸手把住别在腰间的配枪。
虽然他们都是同道中人,但是剑拔弩张的屋子里,气氛显得十分紧张而压抑,人人自危,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李肆随即拉了拉小贩地手臂,悻悻地走出那间昏暗的屋子。门口站立的中统立刻关上大门,唯恐他们再次返回去找茬似的。
两人走出那座僻静的院落,李肆抬头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天边隐隐现出一丝亮光,眼看天就快要亮了。黎明前的黑暗还是那么深沉。
小贩疑惑不解地问李肆,“林远的那套鬼把戏会成功吗?这些年来,刘震天已经被人暗杀上百次,可每次都失之交臂,根本杀不死他。”
李肆大发感慨,“你知道吗?以前有个叫做南波万的共产党员差点杀死了刘震天。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咱们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历史也将会被他改写,也只有我们中统独占鳌头。”
小贩愕然地看着李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十几年前,刘震天的势力很小,几乎还没成什么气候。他不但大肆屠杀革命人士,而且经常抛头露面。由于干尽坏事,难免被人暗杀。现在,刘震天的势力今非昔比。即使咱们藏得再好,也逃不过他那些爪牙的跟踪。”
李肆说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转头环顾四周,似乎周围有双看不见的眼睛躲在暗处紧盯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小贩垂头丧气地回应道:“咱们很难杀死他,因为他太强大了。咱们根本就不是他对手。”
李肆抬头望着顶上乌云密布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说道:“话虽如此,咱们也没得选择。林远这家伙不让咱们见人,只让咱们杀人。在我看来,陈先生就像被中统绑架了,叫咱们拿出刘震天的人头,他们才会放人,他才会得到一席之地,成败在此一举。”
李肆和小贩边走边聊中,不知不觉地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站长,你不要老是唉声叹气,发呆走神。你也不抬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都回到家门口了,难道你不想进去看一下老婆和孩子吗?”
李肆猛然抬起头,望着眼前熟悉的石板路和逼仄的弄堂口。他怯生生地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小贩紧跟其后,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踩着高低不平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乏味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