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神情若隐若现。他犹豫不决,似乎左右为难,因为有些事情也不是由他说了算。
他沉默良久,思想经过尤为复杂地斗争,最后才免开金口,淡淡地说道:“看样子你也伤得不轻,这伤口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老命。不过,也不是无药可救。只是你身上的这种弹头属于灌满水银又切了口的铅弹,毒性已经渗入你的血液,再不赶紧治疗,你就死了。”
罗树林有气无力地笑了,他沉默地转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在他看来,死亡是人生必经之路,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他早已置之度外。
刘占元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由此可见,刺客不顾一切代价,对你痛下杀手。他们所使用的这种子弹价格十分昂贵,一般情况下,我们军统很少使用,如此看来你的仇人不少。”
罗树林愤愤不平地反问:“我区区一个小学校长,平日里跟人家无冤无仇,哪来的仇人?”
“那你在共党里的身份和地位一定很高,因为这种昂贵的子弹只有刺杀非常重要的人物时才用到。看来你应该也是个大人物。”
罗树林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放你老子的臭狗屁!”
刘占元并不气恼,他一声不吭,神情冷漠地看着对方。这个温文尔雅的老头突然开口骂脏话简直世所罕见,他忽然觉得挺新鲜。
罗树林脸上的神情愈发显得暗淡无光,他轻声地问:“小伙子,你看我这把老骨头,大概还能撑多久?还能不能撑到天亮?让我再看一眼明天早上的太阳?”
刘占元仰天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你能活多久,我也说不准。反正我见过别人被炸飞了半个身子,还死撑着活了大半年才饿死。这是一个不靠谱的问题,我也不好回答,每个人的情况千变万化,因人而异,主要还是靠你自己。”
“好吧。好死不如赖活,我就硬撑到死的那一天。”
罗树林摇头苦笑,刘占元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好言相劝道:“你硬撑着会活得非常难受,到时候肠子溃烂,毒血蚀骨,神经麻木,肌肉萎缩,简直生不如死,早死早解脱。多活一天,多受罪。”
“不行!不管怎样,我还不能死。”罗树林仿佛在梦呓,“我老家伙,比较爱惜生命,不想你们年轻人喜欢打打杀杀地混日子。”
“既然如此,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里距离最近的医院只有五十公里,不过是鬼子开设的战地诊所。”刘占元面无表情,看样子却像在微笑,“其实他们之所以没有开枪打死你,就是为了留下活口,好方便跟踪你的去向,既而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罗树林双手扶住前排座椅,尽量让自己越发虚弱的身体保持平衡,他苦笑道:“你就别笑话我了!如果他们真想留下活口,你就算再断一条腿,也会第一个杀死我……不,你们不能停车。小伙子,你有所不知,开弓没有回头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根本停不下来。”
刘占元讥笑道:“那你这支断箭打算发到哪里?”
“反正不是发到山城,也不是专门射你,还有你尊敬的刘先生。”
刘占元极不信任地冷哼一声,他转头看着窗外。这老家伙都快死到临头了,还在极力狡辩和耍小聪明,就连说话也让人真假难辨,实在令人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