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手下转身欲走时,李肆忽然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以此表达自己对下属的关心与爱护之情。可他想了许久,才从嘴巴里挤出那句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老话。
“狄武,放心去吧!你是我最好的部下,记得在底下等我。”
“站长,再见!”狄武看了看他身后的伙伴,“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那个汉奸翻译官大手一挥,鬼子们拉着拴住的那几个人,像赶牛羊一样押了出去,木门再次紧闭。
李肆转头望向紧闭的大门,表情木然地坐着。赵建国看着门外躺在泥地里的伙计,也漠然地坐着。他们两个都一声不吭,各怀心事。
另一手下突然开口大骂:“他妈的,那小子为什么跟我们说再见?他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他会杀回来救我们出去吗?”
话音刚落,李肆忽然弹跳而起,不由分说地挥舞拳脚狂揍那个嘴贱的手下。密集的拳脚仿佛铁锤击打到一坨烂肉之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响声。
那个手下并不还手,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即便他疼得龇牙咧嘴,也始终一言不发。李肆打得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回赵建国身旁休息。
那些跟他们一起住在一间屋子的犯人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严重脱水,呕吐腹泻,高烧发热的症状。偌大的房间里被那些患者搞得乌烟瘴气,臭气熏天,死气沉沉。
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消停,院子里坑坑洼洼之中涨满了积水。一个身材瘦弱,脸色蜡黄的俘虏,十分艰难地爬到屋檐下的水洼旁边,非常吃力伸头靠近低洼的水面,张嘴喝了几口坑里浑浊的雨水,然后如释重负,悄无声息地趴在地上。
躲在房间里的人们,没人敢上前扶起他,当然也没人躲开他。因为死亡在这座鬼子临时搭建的人间地狱里,已经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人们早已麻木不仁。
赵建国见状,猛然站了起来,他想去搭救那个可怜的同伴,早已忘却了自己之前曾经跟李肆做出的约定。
“你就别浪费神气了,凡是被抓进来的俘虏,大部分都不会活到一个星期。鬼子从来都不会给他们吃饭,他们不是饿死,就是病死。”
李肆连忙叫住他,然后指了指刚从他身上解下来的那根绳子,示意对方不要忘了自己的保证。
赵建国看了一眼门外那个生死未卜的同伴,兀自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单独对我爱护有加?”
面对临时站队的同盟冷嘲热讽,李肆也只能满脸不屑地咧嘴狞笑:“我不是假装清高,也没有那么博爱,胸怀也没那么宽广博大。只是我肚子饿了,省点跟你斗嘴的力气。既然你有这等神气,干嘛不尽快想办法早日脱身?难道你都不饿吗?”
“呵呵,风餐露宿,忍冻挨饿已是我的家常便饭,像你这样的老爷只适合待在家里养尊处优。”
赵建国玩世不恭地冷笑,然后低头把玩地上的石子。
这话听起来似曾相识,李肆感到有些羞愧难当,虽然他心中余怒未消,但是眼神里依然带着些许笑意,他看着对方泰然自若的样子,厚着脸皮,笑问:“我怎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阁下,你这是开玩笑呢?还是指桑骂槐地告诫我?”
赵建国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上扬,大笑:“哈哈,很熟悉是吧?这话就是几个月前,你还是店主李肆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的话。那时候你天天叫我老爷,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天天喊别人老爷的家伙,自己也变成了老爷,而我还是以前那个人。”
这番话说得李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沉默。他旁边那个被打之后,一直默默无闻的手下听得有些不耐烦,忽然插嘴问道:“那你什么意思?说到底你还不是骂了我们站长!”
“住口,滚一边呆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肆低声地训斥,那个手下只好蜷缩一旁,缄默不语。
“哼哼,我只是伸手挠痒痒,你还以为我拔枪杀人。咱们只是站在不同的革命立场,你没必要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自相残杀。”
赵建国望着那个可怜的手下,深表同情。
李肆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请接着往下说。”
“我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呢?”
“无所谓,你可以由着性子来,你想说啥说啥,可以讽刺军统,挖苦中统,也可以嘲笑鬼子。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说说你们地下党的笑话。虽然我脑子不太好使,但是也看得出来你想借助我们的力量逃出去,毕竟鬼门关上不分老幼。我们只有相互抱团取暖,才能活下去。”
李肆恢复了以前他当店主时,跟赵建国说话的样子。他似乎忘却了自己中统站长的身份。
赵建国嬉笑道:“呵呵,我都被你看透了,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些有关地下党的冷笑话。”
李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赵建国站起身子,沿着墙角慢慢地摸索和拍打,仿佛寻宝似的,好像寻找什么开挖的地段。
过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