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继续抱着那个不成形的破箱子,提着土匪头子刘占元送给他的牛皮水袋,迈开矫健的步伐继续前进,用脚步丈量眼前这片黄土地。
他仿佛一头百折不挠的老牛,大约经过二十分钟的艰难行走,阴差阳错地追上途中停在路边休息的罗树林和马车夫。
罗树林仿佛一只深受猛虎惊吓过度的老山羊,瘫坐车上不肯下地活动。车夫蹲立一旁,惊魂未定地遥望前方。两人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车夫惊恐不安地叹了口气:“唉,罗校长!你说这马贼还会杀回来么?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不用担心!咱们要想再见马贼,那也得到蚂拐镇上。”罗树林懒洋洋地说道,“你放心吧!车费少不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担心咱们能不能安全到达目的地,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去花钱。”
车夫从地上站起来,一眼就看到正在向他们逼近的赵建国。
他下意识地伸手推了推罗树林,小声说道:“哎,哎......一个落单的土匪又回来了!”
罗树林一惊而起,非常警觉地左顾右盼。车夫朝身后努了努嘴,他终于看到姗姗来迟的赵建国。
赵建国愤怒而幽怨的眼神望着他们两人,二话不说,默默地放下那个破箱,兀自坐在车旁的石头上。
“我不是土匪,你不用那么紧张!”
赵建国拍了拍凑到他面前的车夫肩膀。车夫笑了笑,“我知道,你看样子更像一个乞丐。”
“葛大爷,你不用搭理他!像他这种人都是可怜虫!不值得我们同情!”
罗树林阴狠而又恶毒地瞪着赵建国,大声嚷嚷。车夫并不买他的账,继续跟赵建国套近乎,“喂,大兄弟!你也要去蚂拐镇吗?”
赵建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
车夫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就这样走去?”
“那你让我坐车么?”赵建国连忙顺水推舟。
“嗨,校长!不如咱们带他一起走吧?反正我不收他的钱,多个帮手也方便逃命。”
车夫看了看罗树林,想征求对方的意见。
罗树林愤然道:“不行!我已经雇用你了!你不能再私自招揽客人!”
“可是他这样走下去会死人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他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是你家亲戚吗?你认识他吗?”
罗树林执意不肯答应,连珠炮似地反问,车夫摇摇头。
“你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快走啊!”
东家发出最后的通牒,车夫无可奈何地跳上马车,凌空抽了一记响鞭,马儿四蹄往前一蹬,拉车跑了。
赵建国眼巴巴地望着渐渐跑远的马车,独自摇头苦笑,“这老头,总跟我唱反调!真让人捉急!”
他伸手拉过那个近乎支离破碎的箱子,一边仔细地整理,一边包扎被割伤的右手,然后目送罗树林的马车消失在滚滚红尘中。
从始至终,他都不喜欢那个性格古怪的糟老头,甚至开始有点讨厌人家。尽管他为了保护对方,已经做好为之牺牲一切的思想准备。
黄沙漫卷西风烈,号角悲鸣热血扬。赵建国拎起破破烂烂的行囊,行走在瞬息万变的莽莽荒原中。
骄阳似火,太阳炙烤大地,周遭热气腾腾,热浪袭人,偶尔才有一丝风。
他头顶着烈日,步履蹒跚,他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时不时地抬头仰望天上的太阳。此时的太阳好比一个烧红的白炽灯泡,透亮而又刺眼。
蚂拐隘一带因为自然条件十分恶劣,不适合人类居住而自然而然地成为盗匪或者其他武装势力的庇护所。
国共合作期间,此地一度变为无人区,蛮荒贫瘠,原始野蛮,简单粗暴,死亡禁地。在这片地区,拥有枪杆子和武力,就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得向他看齐。
赵建国迈着越来越沉重的脚步翻过一座座沙丘,越过一道道黄泥岗。他口干舌燥,四肢酸痛,浑身燥热异常。
刘占元丢给他的牛皮水袋此时弥足珍贵。他拧开盖子,抿一口水,含在嘴里,润润干裂的嘴唇,然后轻轻地往下咽。
尽管非常口渴,他也不敢一口气喝完袋子里的水。即使这救命水,也已经被太阳晒得发烫。
口渴得实在不行了,他才喝上那么一小口维持生命。即便他深知这袋水,其实也维持不了多久。
在这片空虚无聊的荒漠中长时间行走,整个人的精神就会进入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而变得恍恍惚惚,有时甚至出现幻觉。
因此,一般徒步茫茫沙漠的旅人,即使他身上携带充足的食物和饮用水,也很难坚持走到最后。
赵建国精神恍惚地睁开那双被黄沙盖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继续挣扎着往前走。
放眼望去,前方暮色苍茫,狂风席卷黄沙,遮天蔽日。他站立凛冽的风中,仿佛一只在泥地里蠕动爬行的鳅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