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恬一行人回到北海剑宗的当口, 庐临州发生的惨剧已经传遍了天下。
于是当扶灵的队伍走到升仙镇门口的时候, 看到就是屋檐下挂满的白绫和在码头满身酒气的段煊。
比起好像是逃难灾民一样的众人, 他还是穿着往常的月白色长衫, 只是上面被洒上了大片大片的酒渍,不用说都知道是来自于身侧东倒西歪的酒坛。
阿恬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段煊。
在她的印象里,这位掌教师伯比起世外高人更像是一头老谋深算的狐狸, 与其他同门的恣意妄为不同, 他在玩世不恭的表象下隐藏的则是量尺和缰绳,总是能在这群熊孩子快要脱缰的时候把他们抽回来。
然而比起往日可靠又尽责的宗主,她突然觉得这个会在洛荔背叛师门时哭到晕厥, 会在躲在被子里逃避公务,会这样毫无形象的在升仙镇码头上举着酒坛子喝的满身都是的段煊, 或许才是躲在层层责任和束缚后面的真正的他。
他内心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然而他亲手把这个孩子锁进了名为宗主的箱子,只身扛起了北海剑宗。
扶着棺木的队伍在段煊面前停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后者瞥了狼狈不堪的弟子们一眼, 醉醺醺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拎起一个开封的酒坛, 右手抓在坛口, 就这么直接按在了领头的郭槐胸前。
“主人酒尽君未醉, 薄暮遥途归不归?”
郭槐没有回答, 抬手接过了酒坛, 他没有喝, 而是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数口棺材,一扬手全部浇在了地上。
“来吧,咱们到家了。”
随着郭槐这一声“到家了”,段煊洒然一笑,他又拎起了一坛酒,对着身后的北海一洒,酒液倾泻而出,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着缤纷的光芒,于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度,然后拉长凝聚,竟变为了一道玲珑剔透的拱桥,正好连接着浮空岛与码头。
“入我仙门,登仙桥。”
段煊一下子砸碎了空酒坛。
“登我仙桥,世无忧。”
登上这道酒香四溢的仙桥就真能一世无忧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只不过求仙问道之人大都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望而来,当他们不得不离去时,自然也要伴随着最初的美好离去,也不枉,曾在这波澜壮阔中留下过一笔。
阿恬扶着棺材踏上了这座“酒桥”,酒香混杂在飘渺的云雾中,于头顶形成了一道若隐若现的拱顶,将北海上凶暴的灵气隔绝在外,远处传来鲲鹏撞钟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悠扬又绵长。
北海剑宗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有仙宗气象,可若是仙宗气象的交换条件如此之高,她又宁肯宗门永永远远都停留在侍剑童子的吆五喝六里。
扶灵的队伍走过拱桥,在尽头等待着他们的则是面色肃然的谭天命。
没有穿黑白道服,也没有拿着罗盘,更没有夸夸其谈,首次以剑修面目出现的谭天命甚至让阿恬觉得陌生,他一言不发的走上前,继而矮下身,将素楹的棺材扛在了肩膀上。
随着他的动作,一同等待的弟子队伍里传来了明显的抽泣声。
阿恬的眼泪早在庐临州就已经流尽了,可对于留守宗门的人们而言,悲伤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很顺理成章,素楹最终还是躺进了她在后山早已备好的墓穴里,谭天命给她埋了足足够吃几十年的麻花,段煊带走了白心离,而包括阿恬在内的伤员都被郭槐挨个拎着丢进了洗剑池,被祖师爷的剑意好好关照了一把。
等到阿恬久违的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再穿着月白色长裙走出房门,面对着一声声的问好和熟悉的脚步声,她又觉得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然而,改变是切切实实发生了。
少女得到了一张新的课表,跟她一起坐在学堂里的人也由练气期的小鬼们换成了筑基的师兄们,只不过这一次再没有一个人会一门一门的帮她选课了。
于是她只能自己拿起笔,在谭天命的“星相、八卦与幸运指南”后面打了个勾,固执就像是这样就能留住什么。
同样筑基了的赵括也光荣的成为了阿恬的学伴,可能是受到了破军星君的影响,亦或是厚积薄发,他的进度一日千里,虽然在晨练的时候还是会被小师妹打的满场逃窜,但断岳总算不会动不动就把他甩出去了。
身为大师兄的白心离不得不补上了洛荔叛逃后留下的空缺,每五日便要为师弟师妹们授业解惑,这也导致了占位斗争的逾加白热化,就连阿恬也不得不为此跟赵括、穆易建立了攻守同盟,一同捍卫自己在第一排的固定位置。
对,这个同盟里没有宋之程。不是考虑到他还是只弱鸡,而是因为大家闺秀与妖艳贱/货的斗争永不停息。
阿恬誓死捍卫大师兄的清白,哪怕宋之程抠脚自证也无济于事。
就这样,生活好像重新步上了正轨,日益失衡的天地、蠢蠢欲动的仙灵、不知所踪的洛荔都被隔绝在了宗门的保护层外,若不是后山多出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