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总督吃了回海盐军中的饭菜,觉着很不坏。当然, 章总督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吃饭, 今日在校场看过海盐兵的训练, 下晌章总督便去了徒小三的将军府安歇。因章总督此次过来是微服, 未提前知会,林靖一时也寻不来什么上佳住处, 便将他与徒小三的正院收拾出来让给了总督大人住。余者诸位大人, 各有安歇院落,另外这院子的布防自然由章总督带来的人接手。
章总督回到住处吃了盏茶,便令其他人去歇了,独留下徒小三问他练兵之事。
章总督既有所问,徒小三颇是坦率, 没有半点儿瞒着啥的,其实,练兵就是那几样,无非就是将领用心,士卒认真,只是,在激励士卒气势上,徒小三很有些自己的心得,徒小三道, “下官掌练兵时日不长, 多是跟着书上来的。军中不比别个地方, 若是别个衙门, 人情虚应颇多,军中不同,军中的事,下官认为,越简单越好,一切靠实力说话。无他,眼下江南正是战时,实力强,在战事中活下来的机率则大些,倘实力不及,并非耽搁他们前程,怕一旦有战事便葬送他们的性命。所以,我们这里,什么都是靠实力来的。先前大人发下的新兵械,我们做举行全军大比,比试后排名,按名次去挑新兵械,前头的先挑,后头的后挑,排最后的,也只有要别人挑剩下的。如今,眼下士卒每月银饷三百钱,一位百户麾下是百名士卒,我们每月拿出一百九十两银子,每月都有军中大比,排第一名的,除了月钱,每人还有一两银子奖励。第二名的,每人六百钱,第三名的,则是每人多发一月月银。如此,士卒自然训练用心。”
这法子,简单的令人不能置信。
章总督拊掌赞道,“真真是简单实用。”
其实,真的没什么复杂的法子。但,徒小三觉着这法子简单,却是建立在他在海盐说了算的基础上的。而且,徒小三为人不贪钱帛,上头发下的军饷,徒小三一文不少的给士卒发下去,而且,发饷银时,徒小三亲自瞧着,底下也就没人敢贪士卒饷银。就这么着,徒小三也颇杀了几个不正之风,军中风气方清肃起来。他麾下士卒,每月领的是足饷,如徒小三说的,训练出众的前三名,还能另有银钱将励,故而,士卒用心。就是徒小三麾下的千户百户,徒小三也与他们把话放明白了,徒小三说的是,“眼下战时,只要你们好生训练,还怕没战功没前程么?谁要是眼皮子浅的向士卒们的饷银伸手,就别怪我先剁了他的手!”
章总督这里与徒小三说着练兵打仗的事,何忧何先生在外与林靖说的也是同样的话题,林靖亦无所瞒,只是,林靖说的更细致些,林靖道,“军中的事,只要是做头儿的能决心整肃,不过小事。”
何忧道,“依阿青(林靖)你说,何为大事?”
林靖道,“从军队上看,海盐这样的新兵,只要将士悍不畏死,进退得当,咱们的兵并不比倭匪差。要说哪里不如倭匪,无非就是刀剑上不若他们的倭刀锋利,而且,倭刀极长,我们的战刀较之倭刀却要短上半尺,这样的差距,便让咱们的将士在与倭匪较量中难免吃亏。还有……”林靖顿了顿,笑道,“那事,怕是我不说,先生也晓得的。”
何忧笑,“你不说,我还当真不晓得。”
林靖道,“若先生都不明白,我这样的后生晚辈便更不明白的。”
“行了,咱们也别卖关子了,你说的是沿海走私之事吧。”
林靖颌首,“这事也并非什么机密,我早便听闻过。不说别个,如今人们走礼来往,时常便有海外珊瑚、香料、宝石之类,这些东西哪儿来的,不问可知。”
何忧道,“眼下靖匪为第一要务,这些个走私小事,一时也顾不得了。”
林靖道,“先生此言,学生倒另有些小见识。”
“只管说来便是。”何忧并非心胸狭隘,听不得别个意见之人。况林靖一向有见识,何忧也是晓得的,如此,何忧倒是想听一听林靖的“小见识”。
林靖劈头便道,“沿海走私一事,看则事小,实则事大。”
接着,林靖便从海外倭国说起,林靖道,“倭国与咱们中土来往,是古来有之。我听闻,海外倭国不过一小小岛国,说来,都不及咱们浙地大,物产更是十分贫瘠。倭匪每每上岸,劫杀抢掠,劫掠而去的,除了人口,便是咱们中土的物产。朝廷军政大事,学生不敢妄言,只是,学生私心忖度,倭匪那里若是日子好过,吃喝富足,谁又愿意每每上岸劫掠呢。我认为,倭匪之事,说到底,是贸易之事,这根子,还是在银子上。”
何忧道,“要按你这么说,咱们出些银子,倭匪是不是就不来抢掠了。”
“那岂不是怕了他们!”林靖亦十分厌恶倭人,林靖道,“是学生想着,抛开倭患不提,就拿现下这些海外物什来说,走私可不是小数目。先生想一想,能掌控这般规模走私的人物,必然非寻常人物。倭匪有何可惧之处,只要兵强马壮,平倭患不过时间而已。可江南走私这一块利益……”
林靖怅然一叹,“学生每每想起,就不由为总督大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