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整座三隅山都在神明的掌控之下, 所以没有多久,神明就在一株高大的樱树下找到了正抬起头,仰望着枝叶与花朵几乎自连成一片天空的黑发少女。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她慢慢地转过头来。
夜色与樱色铺天盖地地向她覆来, 有花瓣簌簌落下,在她本就秀美的脸上折出一道浅浅的粉色, 她身后的樱树美的惊心动魄,她微微一笑,眉眼流转,眸光摇曳,却足以喧宾夺主。
神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等他再回过神时, 黑发少女已经将双手背在身后, 一蹦一跳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月大人。”她弯着眸子叫出这个对他独有的称呼,漆黑的瞳眸中还带着樱花落下的颜色,黑发少女朝他张开手臂, 身后是缤飞的粉色落樱,晦暗的天地之间, 只她一个人,站在樱花与神明之间, 笑容灿烂,“你看, 是樱花哦——”
神明用手掌抚上自己的心口。
在那里, 有抑制不住跳动的沉沦又悲伤的心跳声满溢出来。
大妖怪与小妖怪们的谈话再度在耳边响起。
[“人类百年的寿命不过转瞬之间, 一息的时间就是烟消云散,他们始终逃不过生老病死,待到死后,转世轮回了,便又开始新的一生,什么都忘记了。”]
[“包括丰月大人吗?”]
[“当然。”]
她会。
忘记他啊——
笑容唇角绽开,神明摘下自己脸上的鹿角面具,有温柔的叹息在他翠色的瞳眸中涌动。
然而对于神明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微笑着,向樱花下的黑发少女伸出手去。
“要上去看看吗?”
“可以吗?”
她的脸上露出惊喜与期待并露的笑容。
神明笑了起来:“当然可以。”
月色倾泻而下,与头顶的星辉交相辉映。
粉色的樱花纷纷扬扬徐徐落下,在那月华,星光与落樱的流淌下,黑发少女微笑着向面前已经摘下了面具的神明伸出手去。
毫不犹豫地,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逢时那样。
思绪随着回忆摇晃,楼梨霜弯下腰,微微张开嘴,发出一声轻轻的感叹,像是叹息,又像是怅然。
“梨——”神明是距离她最近的那个。
看到她弓下腰,像是有些难受的轻轻呼了几口气,神明便立刻担忧地又向她迈了一步。
他正要伸手触上她的后背,正微微蜷着上身的黑发少女却忽然抬起了头。
“月大人。”她的眸光深处带着湿润,但到底还是没有哭。
神明的动作一顿,眼神中流露出惊讶来。
“月大人。”她叫出这个对他的专属称呼,“月大人,不用道歉啊。”
她知道的啊,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伤害她的。
楼梨霜笑了起来,“抱歉这种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
因为那天被那些小妖怪们困在了三隅山,一晚上没能回去,她的父母以为是有妖怪掳走了她,所以才拜托了过路的除妖师去救她。
也正是因为那样,神明才会被封印。
“因为是我的原因。”她的笑容歉疚又忧伤,“所以月大人才会被封印。”她的双手扣在一起,头也不自觉地慢慢低了下去,“即便事后我有向那位除妖师大人解释。”解释他从未伤害过她,“但是,却被对方以为我被你所迷惑,反而把封印封的更严密了。”
“这样啊。”看着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一直不肯抬起头来的黑发少女,神明忍不住笑了笑。他将脸上的鹿角面具轻轻掀起了一点,露出了光洁的下巴和勾起唇线的双唇,把面前的少女拥进怀里,伸手抚上她的长发。
神明低了低唇,让唇瓣似有若无地贴过她的额头,微笑着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被他拥入怀里的一刹那,楼梨霜有些错愕地瞪大了瞳孔。
有透明而灼热的眼泪涌上眼睛,在听到神明的那句话后,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揪紧了他胸口的衣服,闷闷地发出一声:“……恩。”
像是哄孩子似的,神明在曾经独属于自己的少女头上又轻轻拍了两下,这才放开了她。
因为,哪怕她已经记起来了,这也已经不是他的梨了啊。
就像他最开始时就已经说过的那样,他们并不是恋人啊——
说实话,丰月是真的有些羡慕和欣赏夜斗。
丰收神反而羡慕祸津神这种事听起来有些荒谬,但丰月的的确确是这么以为的。
比起他来说,能大胆的将自己的喜欢对楼梨霜表达出来,并且身体力行地去实现自己的这份喜欢的祸津神比他有勇气多了。
义无反顾地,一往无前的,无所谓她的身份,无所谓她的生老病死,无所谓她会忘记自己。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个胆小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