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门外走来,一步一步,脚步平稳,他却忽然有种她正站在颠险边缘岌岌可危的错觉。
风花雪月的大小姐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神明。
许久,她才动了动唇瓣,声音轻轻地,比起问他,更像是一种梦呓:“为什么?”
她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手中的刀染着血,为什么她的家人都形状凄惨地倒在地上。
为什么?
神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你说过的。”她静静地看着他,眼泪涌落,可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心无波澜,眼泪却自行溢出眼眶,“夜卜君答应我的。”
他觉得慌张而无措,他想去拥抱她,想去解释,可所有的一切落在她漆黑一片的眼底,却又将他想说想做的一切都冻结在了瞬间。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是她的家人。
他明明已经想像她说的那样,抛弃祸津神的身份,去做一个能够保护她和其他人,能够让她和其他人都感到幸福的福神。
他答应过她的——
所以他去恳求父亲,父亲说,只要他做完这个任务,就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父亲根本没有告诉他,这是她的家人,这是她的家人。
他想告诉她。
可是面前的黑发少女却突然笑了起来,轻轻的笑声,就像很多次他因为不懂常识做错了什么,她都是这么笑着,然后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啊,夜卜君。”
她依旧像以前那样对他笑着,说着相似的话:“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夜卜君。”眼眸中却一丝笑意也无,“我相信了夜卜君,夜卜君却欺骗了我。”
“樱……”
“神明也可以骗人吗?”她问。
“不是这样的。”神明向着自己唯一的信徒解释着,“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
“如果你知道的话……”她截住了他的话,“但是夜卜君不知道啊。”
神明看着她,心绪慢慢地沉了下去。
“父亲,母亲,兄长,姐姐,大家都死了。”眼泪从她的脸上淌下,她明明微笑着,泪水却不住地涌出来,“因为夜卜君,严厉却不失慈爱的父亲,总是温柔笑着的母亲,每一次出门都不忘给我带点心的兄长,明明古板却总是纵容我偷偷跑出去的姐姐——所有人都离开了我。”
黑发少女哭泣着,却又笑了起来,“我应该厌恶你的啊,夜卜君。”
她应该厌恶他的。
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她却始终无法放弃去喜欢他。
这样的自己才更值得厌恶啊。
“我什么都没有了,夜卜君。”她的声音轻轻地。
“樱……”
“夜卜君是罪人,我也是。”
她不应该选择相信一个祸津神。
“所以,夜卜君,我不会原谅你的。”
黑发少女对着眼前的神明微微一笑。
一种预感袭上心头,迫使着夜卜向她伸出手去:“樱——”
然而不等他的手指碰上黑发少女的脸颊,神明的眼瞳便的猛地一缩。
在父亲的教导下向来以杀人为乐的祸津神这是第一次因为看到鲜血而害怕。
神明就这么眼睁睁地,亲眼看着自己恋慕的少女用短刀划过了脖颈。
她倒在他怀里,鲜血不住地从脖颈处渗出来,将他胸口的衣服都染成了一片红色。
茫然无措的神明机械地将自己的恋人搂在怀里,他的意识浑浑噩噩的空白一片,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他得做点什么。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想开口,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似的,咬出字音来,只有沙哑的一片沉默。
神明想要挽救自己的恋人,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能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樱……樱……”
他的声音像是被撕裂了似的,沙哑而茫然。
他叫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先是轻轻的,而后是迷茫的,最后是绝望无声的。
怀里的黑发少女虚虚地拉住他的衣袖。
她对他张了张嘴,毫无血色的唇瓣在他眼中颤抖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神明低下头,听见她轻的几乎是用气音呵出来的声音。
“夜卜君……”她说,“会觉得痛苦吗?”
很痛苦。
真的,很痛苦。
他想这么回答她。
可声音出口,却尽数变成了喑哑的沉默。
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神明,黑发少女呛出一声咳嗽,鲜血从她的喉管顺着唇角滑落。
她的眼睛虚眯着,无法控制地慢慢合上,唇角却勾起了一抹笑容。
他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哭泣着,念着她的名字。
樱,他真的很痛苦。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