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内顿时嗡嗡声起,比方才更响。
谁都料不到,女王想要亲自出手。最关键的是,众人都道她从小便没有灵力天赋,是无法修行的凡人。可是傅灵川方才也说了,想要招魂认凶,不仅修为要精深,连魂力都要异常强大。现世的修行者,道行能逐日加深就不错了,有多少人能兼顾魂力?
冯妙君掌心有金光一闪,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的黄金杵已然在握。此时正逢旭日初升,大殿正对东方,黄金杵似乎也在闪闪发光。
她举着杵,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啷——”这一声悠远回响如黄钟大吕,满大殿可闻。
众臣下意识住口,眼前却是一花,紧接着王廷景致突变,宏伟的建筑、装饰、大柱和宝座尽数消失,大伙儿沐在三月明媚的阳光里,脚下是无尽草海,白色的婆婆丁和粉色的地桃花铺满大地,引来蜂飞蝶绕。
最神奇的是,人人立在这里似乎还能嗅到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如同小雨初停。
众人还未来得及发出疑问,女王已经举起黄金杵,再次轻敲地面。
余音袅袅中,繁花似锦的场景转眼即逝。
这一回,百官立在一片尸山血海当中,远处炮火连天,近处硝烟弥漫,地面被砸得坑坑洼洼,最深的大坑有十丈多宽,一丈多深,抵得上一个池塘的面积了。现在那里面也有池水——附近尸首淌下来的血水流进去,汇聚成不深不浅的一汪。
毫无疑问,这里是战场,并且还是激斗得相当惨烈的一场。到处可见残肢断臂,不然便是少了半截的尸首,从创面来看是被炸飞的,五脏六腑流了一地。有一名官员呆怔中觉出脚边有物,低头一看,却是个满身血污的士兵拖着他的下摆,上气不接下气:“救我,救我!”
从臣终于色变,纷纷行礼道:“王上!”
冯妙君悠悠叹了口气,第三次举起了黄金杵。
紧接着,这片修罗场也不见了。
众人还是站在原来的大殿当中,阳光从东方照进来,一地碎金,而漫天寒气都被阵法挡在殿外。
这里头一室暖融,原本被调节在很舒适的温度,大伙儿还未从先前两幕回过神来,反觉得身上越发燥热。
女王竟然也是修行者,并且功力还那般深厚!
一直以来,他们竟然都被瞒在鼓里。
对了,国师呢?傅国师知不知道?
冯妙君目光从傅灵川、平野将军和虞庚庆等人脸上一一扫过,望见他们震惊过后的神色各异。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般出乎意料的效果。
“来人,将死者和石章青都带进宫。”她的声音平和,“我们要他当廷指认。”
傅灵川始终不发一语,若有所思,这时上前一步道:“长乐,你君威太重,孤魂不敢靠近,宫廷重地又不容鬼物通行。”
冯妙君可是得到天道承认的一国之君,背负国家气运,小鬼望风而逃,更不用说这里是王宫重地,那辟邪的阵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道,有鬼能进来就怪了。
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那就是这会儿日出不久,世间阳气大盛,
冯妙君早有预判,这时就道:“东西直门外各有阳泉阴泉各一口,这会儿阳光东起,泉眼处却是极阴之时,我们借阴泉之力即可。”
先人在乌塞尔建王室夏宫时就有预见,地气分阴阳,不可尽去阴气以致孤阳不长,因此在东西直门各挖补一口阴阳泉以平衡利导。
说是泉,实为井。
正好阴泉靠近后宫,那点子腌臜事不用多说,一百多年下来,这口阴泉也不知埋了多少宫人枯骨,哪怕在三伏天也是阴风习习,普通人靠近都觉通体发寒,要硬生生打几个冷噤。
这殿里的修行者闻言都是面色微动,暗道她倒是想得周到。
冯妙君先唤来狼毫朱砂,写满金笺一张,还加盖了自己的私章,这才执杵向外行去:“都跟孤来罢。”
她今日露了修为就不再藏私,身姿袅袅、徐徐而行,却与常人大步奔跑等速。多数凡人官员都要急步直追,才能赶得上她。
其实上流圈中也风传女王有修为在身,因为宫人时常往她那里送去大量修行材料。但人的资质分三六九等,长乐还是公主时就没有天赋,百官只想着她就算有修为,大概也高不到哪里去。加上她从不出手,朝政又给傅灵川把持,几乎无人知道她的深浅。
今日,有多少人的眼珠子要掉一地?
西直门在数里之外,冯妙君片刻即至。
只观看这里的地势,就能瞧出阴泉的修造很有讲究。它挖取的位置恰好在整个王宫的浊阴之地,是“下九水”汇聚之处,周围的宫闱高墙又将它四面环成了一个“口”字形,仅有小门暗通外界,因此阴气郁积于此,常年不祛。
这会儿天寒地冻,泉边更是没法站人了,冯妙君却不怕,等人拆开封印,就走到围着阴泉的白玉雕栏边上往下看去。
泉水很清冽,然而深不见底,边缘长满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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