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沥心里一瞬浮现出四个大字:
原形毕露。
她咽咽嗓子,小心翼翼:“你可以不等的。”
段白焰猛地抬起头, 死死盯住她, 眼底飞快闪过一道幽暗的光。
后半句话, 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什么意思?”
希望他放弃她?还是不要纠缠她?
“没有没有。”姜竹沥赶紧解释,“你误会我了。”
他的目光锁在她身上, 一动不动。
“我只是觉得, 我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处理好。”她小声地说着, 一件一件地掰着指头数,“像是,没有买好房子,没有弄完工作,没有确定方向……现在甚至连职业规划, 也被我搞得乱七八糟……”
“等你做好所有的准备,将我当做新生活来迎接——”段白焰面无表情,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我半截身体都进土了。”
姜竹沥:“……”
其实段白焰也明白,这全是借口。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 可她的戒备由他而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弭的。
他叹息:“姜竹沥。”
他的语气很严肃, 连带着她也不自觉地挺直腰板, 神情紧张得像被班主任抓包逃课的小学生:“……嗯。”
“你想做什么, 放手去做。”段白焰声音很轻, 他前二十五年从没想过, 他能对她做出这样的让步, “想尝试什么,就去尝试。”
她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我不会拦你。”
也不会再像过去一样,拼命地想把你捆绑在我身边。
——我会给你安全范围内的自由。
姜竹沥愣了半天,眼里的惊讶像潮水一样覆盖上来,而她怔怔的,完全不知道该给他什么样的回复。
他的变化太快也太正向,即使偶尔还是会露出“敢不喜欢我,老子就弄死你”的神情,可也实在是比过去好了太多。
姜竹沥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整个人好像被重塑了一遍。
“当然了。”微顿,段白焰若无其事地补充,“我也由衷地希望,你不会有一放出去、就再也不肯回来的那一天。”
姜竹沥:“……”
“不然到时候,”他云淡风轻,“啪”地一声脆响,掰断手里把玩的小竹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姜竹沥:“……”
呵呵,她就说。
段白焰还是段白焰,铁打不变的段白焰。
***
夜幕降临,浮云浅动。
吃完晚饭,段白焰送姜竹沥回程西西家。自从他们两个开始回归这种若有似无的恋爱状态,他连车都不开了。
他隔了四年,才迟缓地体会到当初那些他无法理解的交通工具们,究竟具有何其高超的存在意义——比如,如果要他现在选,他哪怕选轮滑鞋,都不会选宝马。
谁学旱冰会真的是为了溜冰?但如果她开始学溜冰,时不时来摔一跤,他就可以每天都抱着她度日了,想想就美滋滋。
“小白……”月光盈然,街角霓虹闪烁,整座城市灯火阑珊。姜竹沥向他确认,“你是后天的机票,去墨尔本吗?”
“嗯。”段白焰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个议题,他们刚刚在讨论大学时为什么她想学轮滑、他却没有陪她去,“我穿旱冰鞋去。”
姜竹沥:“……你清醒一点。”
接近年底,段白焰像过去的每一年一样,开始陆陆续续地收到大大小小的电影节和年度盛典邀约。《止战》的首映礼也撞在这几天,他全世界乱窜,像一只四处迁徙的小候鸟。
“我有一个多星期都不在国内。”一提起这个,段白焰就想把姜竹沥打包带走,他摸着自己脸上那道还没完全消失的口红吻痕,声音很低很低地,难耐地叹息,“你乖一点,不要总是去找陈塘。你师兄的腿能不能保住,就看你的了。”
姜竹沥:“……好、好的。”
夜幕渐深,星辉零落,街道上车来车往,霓虹和探照灯在余光之末拉开一道道暖黄的光带。
两个人顺着大路,不知怎么,走着走着,竟然走到少年宫门口。
少年宫不是24小时对外开放,可晚上的时间,依然有很多老师学生在上课、练习。
姜竹沥忍不住去摸镂空的铁门,表情似乎十分怀念,却又有些复杂。
半晌,她轻声说:“最开始最开始,我也在这里学舞。”
压缩她周末与课余的休息时间,她的母亲片刻不离,将她照顾得仔细妥帖,管控到每一个细节的方面。在她跳舞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时候其他人都担心做不好老师教的动作、也许会被老师评价太蠢、或者被同行的小伙伴嘲笑……我只担心妈妈。”
她想讨好母亲,想让她开心,可是过去二十多年了,仍然做不到。
段白焰心下一动:“明含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