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狱审讯处。
太皇太后看着被带过来的明伯量,衣裳褴褛, 形容颓败, 手脚拖着长长的镣铐, 脸上身上还有多处伤痕, 想来还受过刑罚。他的眼睛原本灰败, 因看见她才骤然冒出亮光,像是看到了最后救命的稻草。
太皇太后神情木然, 她看着明伯量,话却是对站在一旁的大理寺卿容正卿说的,她道:“容大人,哀家想和明尚书单独说几句话, 你且带着狱吏都退下吧。”
容正卿并无寻些理由说什么“不可”,只恭敬得俯首应了“是”,便带着狱吏退下了。
审讯处便只剩下了太皇太后,明伯量, 还有跟着太皇太后的秋嬷嬷, 就是保护太皇太后的贴身侍卫们也退到了门外。
“娘娘,娘娘,大哥是冤枉的,你可一定要救大哥,救我们明家啊。”明伯量“扑通”一声跪下,爬到了太皇太后脚下, 涕泪横流道。
“冤枉?大哥,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你还跟哀家说冤枉?”
她的目光看向一侧案几上的各种罪证,又痛又恨道,“大哥,这么多的罪证摆在这里,你还要让哀家来救你,那些罪行,哪一项不足以让你砍头,让明家万劫不复的?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有想过哀家,想过你身后的明家?”
“娘娘!”明伯量咬牙道,“娘娘,郑成徽和容正卿和我,和我们明家有大仇,这一次根本就是他们谋划好了要扳倒我,扳倒明家,不,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娘娘您。娘娘,郑成徽现在已经是升平大长公主的人了!”
“娘娘您想想,我若出事,这朝中还会有谁将你放在眼里,还有谁会再效忠于您,我们明家可就彻底完了,娘娘您在宫中也会孤立无援,这天下就会彻底是升平大长公主的天下,就是大皇子他,也定会凶多吉少啊,娘娘,您可不能糊涂。”
“够了!”太皇太后的眼圈发红,她心恨道,“那么大哥,你跟我说说,容正卿和郑成徽为何会和你有仇?容正卿和我们明家是姻亲,他唯一的妹妹是你的弟妹,他疼爱的外甥女是你的侄女,他为何会跟你有仇?”
“还有郑成徽,他又为何跟你有仇?他是延文帝托孤之臣,是先帝太子妃的祖父,是看着先帝长大,日日教导先帝的股肱之臣,曾经对延文帝对先帝都该是忠心不二的,你又为何和他有仇?”
明伯量听出了太皇太后话中的恨意,似乎还有些吃惊,呆呆地看着她,然后反应过来才涨红了脸,道:“娘娘,您在恨我?可我做那一切都是为了谁?这天下所有人都有资格恨我,但不该是您。”
“二弟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你以为我想杀他吗?他抗旨不遵,可有考虑过明家,考虑过你的处境?是延文帝下旨命我杀他,若我再抗旨,你在宫中,可要如何?我做那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件事情,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你!我背负了整整十七年啊,难道你以为我会好受?”
“闭嘴!”太皇太后再忍不住,恨道,“是,二哥是不对,我也恨他竟然放了肃王,但你明明知道二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是那样的人,自小憧憬沙场,要做一个卫国护民的将军,他怎么可能只为杀肃王一人而置边境安危于不顾,让数万将士去陪肃王被北鹘人杀死。”
“我告诉你,”太皇太后终于忍不住也落泪道,“我也恨他,可是我若是知道那事,也定会求陛下放过他的。你不是没有办法,在边疆,天高皇帝远,你既然能有本事寻西域和北鹘的刺客追杀肃王,怎么会没有本事让一个人从战场上消失,失踪也好,被“俘虏”也罢,再容易不过,可你怎么做的,你毒死了他!”
“好,就算你杀二哥是为了我,那杀郑大姑娘呢,难道也是为了我,你是怕我在宫中没人扶持,所以特意送明琇到宫中来帮我?”太皇太后眼中还带着泪,看着明伯量冷笑道,“你怎么说得出口?”
明伯量一时哑住,他嘴巴张了闭闭了张,才道:“娘娘,可是最终你还不是选了明琇为后。你知道的,我是为了明家,也就是为了你。郑成徽那时已是内阁次辅,他的女儿为后,先帝又喜欢那郑大姑娘,对她言听计从的,难保郑成徽就不是第二个车禄,甚至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你心底不也是这样想的吗?我只是替你办了你想做而不好做的事而已。”
太皇太后怔怔的盯着他,脸色发白,许久之后才道:“大哥,我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不该听了你的劝说,让阿琇入了宫。若是当初哀家没有一时糊涂,也不会养大了你的心,又让郑成徽和一众朝臣寒了心,更让皇帝和哀家离了心,也毁了阿琇一辈子。”
她说完只觉得疲惫至极,再不想说什么,转身离开。
明伯量在后面唤着,道:“娘娘,臣是有罪,但臣对您的心天地可鉴,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更可怕的是,他们竟还妄想将先帝的死都按到臣的身上,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臣怎么会害先帝,这一切都是阴谋,都针对您,针对我们明家的阴谋啊,娘娘,您可千万不能糊涂啊。”
太皇太后却再没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