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等人皆是横眉攒拳,心肝俱颤,听得仲三苦一字一顿,细绘隋乘风头壳尽碎的惨状。
“碎……碎首…糜躯…”五鹿老舌根发胀,同宋又谷换个眼风,低低说道。
仲三苦也不细查三人面色,仰脖将掌中半坛残酒饮尽,再把头面往袖口一蹭,冷声哼道:“待得第二日天明,城民转醒,见了那尸首,哪个不是翻吐不绝,耸眼缩唇,把隔夜的汤水吐个干净?”稍顿,径自笑道:“倒也是了,那人脸被压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牙齿断得像被掰烂的蛤壳;眼珠子膨到寻常两倍,黏着土灰沾着血,滚落在离尸首半丈远的地上;他那头壳,碎成一块一块的,脑浆子就像贮了多日的腥臭羊奶,混着血沫子,顺着头发往下淌……”
五鹿老听了,已然有些受不住,胃肠挛缩着,疾步便往门外,抱着门柱,哇的一声,将方饮下的好酒赖酒尽数吐个一滴不剩。即便如此,其那脏腑仍是微微烧灼,似是有只手在内里拎着胃袋,轻扯着倒吊起来,直将胆汁也连带着空出体外。
五鹿老一手拊膺,腾出一手隔空指点仲三苦,徐徐顺了两回气,煞白的面上得了些常色,方轻声喘道:“莫再多提那死状!”
仲三苦扯了扯唇角,摆手应道:“不提,不提。”
五鹿浑两目稍开,冲仲三苦拱手询道:“阁下方才说,有人传了口信给关内城民?”
“城民转醒之时,说是得见一侏儒,形貌甚是古怪丑陋,抬声甩了一句,”仲三苦再顿,环顾四下,沉声接应,“隋乘风死前只说了一句话……”
“没了我的虫儿,那池子里的鸟儿,怕是要饿死了。”
五鹿兄弟同宋又谷闻声,结眉对视。一刻后,宋又谷见仲三苦趟着腿,肩头摇摇摆摆的,敛了几个空酒坛往后堂去。宋又谷折扇一开,虚掩了口,目珠往复转个两回,上前直冲五鹿浑轻道:“鹿兄,你可听闻隋掌门有那豢鸟为欢的癖好?”
五鹿浑徐徐摇了摇眉,少转头颈,同五鹿老换个眼风,“依隋掌门悲天悯人的性情,自知鸟儿在林则乐,离群便悲,如此,其理当是开笼放雀才对。”
“那雪山,本也不是甚鸟语花香的地儿。”五鹿老长纳口气,又再吞了些酒,平了平方才呕逆恶气,抬掌捋着胸膺顺了顺,又再接道:“再者说,养鸟归笼,哪里有把鸟养在池子里的?难不成,隋老爷子养的不是画眉鹦鹉,而是白头鸳鸯?”
话音未落,五鹿老瞧了瞧宋又谷,下颌前探,贼笑道:“若是依此推演开去,指不定隋老爷子养人不养鸟,金屋藏娇呢。”
五鹿浑听着胞弟吃吃轻笑,念着隋乘风生前待自己的种种好处,心下不由一阵薄怒。抿了抿唇,猛地将手上一巴掌大小的酒坛掷了过去,沉声令道:“死者为大。”
宋又谷见状,亦是冷声调笑,添油加酱,“就是。小王爷还当人人似你,日日必得拥美环艳、偷香窃玉呢?”
“得,得。”五鹿老摇了摇头,直冲五鹿浑施揖恳道:“兄长,栾栾知错了。”
五鹿浑也不瞧他,只是抬掌摆了摆手,思忖片刻,方迟疑道:“看来,你我还是得速往雪山天下门走上一趟,探一探底细。或许到得那处,能得些端倪,解了隋掌门的哑谜。”
“现在动身?”
五鹿浑摇了摇眉,侧颊扫一眼宋又谷,又见仲三苦步子蹒跚着,自后堂回返。
“可否再请教,隋掌门尸骨葬在何处?”
仲三苦一怔,指头一翘,“就在城外龙子窝。出城门往西,直走约莫一炷香可至。”稍顿,仲三苦俯身,轻将尚在梦中的丁梦璜扶起,抬眉定睛,“你等……”
“要去拜上一拜,寄托哀思。”
仲三苦颔首不住,再难多言一辞;一臂拢着丁梦璜肩头,虚虚冲身前三人拱了拱手。
“你乘六牙先去,我驾青狮后来……”
五鹿兄弟同宋又谷闻声,俱是回眸,见丁梦璜两目未开,唇舌微动,絮絮叨念着一句醉话。三人对望,也不多说什么,前后抱拳,放脚便往龙子窝去。
行了盏茶功夫,五鹿老方轻嗤一声,“那丁梦璜真非等闲,睡梦之中,口气仍是恁大!”
五鹿浑同宋又谷却不应他,脚下生风,急急往郊外赶。这一路奔突,直惹得五鹿老出了上气入不了下气,眼开睛爆,唇白颊红。
“兄……兄长……”五鹿老两手叉腰,仰着脖颈,待了半刻,方将气息平顺。
“这地儿,大白天的也透着些阴森可怖。”
五鹿浑不睬五鹿老,结眉环顾,见四下无人,目前一处低谷,两面环山。林木森森,青烟荡荡,风光自不必说;只是谷内,三两低矮土包扎堆密布,纸钱被风卷着打旋低飞,尚有些白骨掩埋较浅,骨尖挑起,猛不丁一瞧,浑似凶兽獠牙一般。
宋又谷以折扇掩了鼻,轻道:“看来这龙子窝,就是处乱坟岗。”话音初落,缓缓行出几步,打眼细看身前几处坟头前立的碑,或石或木。
“父陈阿二之墓。子泣立。”
“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