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来。等我下次回到黔西的时候,定要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吟儿带出寒潭,带去短刀谷里、住进我们的新家。这一生,你我同度,这天下,你我共打。善始克终,永不相负。”
“吟儿,邪后的事,如实告知逐浪,不必对他隐瞒。等我回来。”
“吟儿,等我回来。”
……
当吟儿面对林阡消失的方向道出一句“胜南,等我回来”时,一滴眼泪划破脸庞,悄然落进脚下尘土,刹那,便唤醒了分散在这片流沙中某些血污的前世记忆。
不错,前世……
当它们最后一刻存在于那个叫林阡的男人躯壳中时,他已是个自知成魔、迫切求死的白发妖邪,被战狼当胸一箭射得四分五裂对他而言根本是正中下怀。
血肉喷得漫天四溅,形骸掉得遍地都是,神魂瞬间就分裂到了穷天极地,
华一方太了解他,他确实有精神洁癖,凡事不肯伤及无辜,每一战都竭力把流血牺牲降到最低。“宁教天下负我,我决不负天下”不是说说而已,这十年来纵使双肩挑担苦走曲径他也从来不愿降低底线……
可那晚清醒状态下他却杀了无辜、而且还是他亲生母亲!再算上他脑子里记不清楚的文县四村血案,这很可能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滥开杀戒,什么保家卫国开疆辟土?可笑!像他这样罄竹难书十恶不赦的罪犯,多一日都不能留存在人间贻害!
素来信念都是他唯一的坚持、就算频繁走火都能拉他回来,可今次入魔却不是因为不堪重负而恰恰是因为信念先死……如此,即便那晚段亦心和杨妙真都在一步之遥,任是谁也挽不回他的“暴毙”……
明明他剩下的躯壳也被那一箭裹挟着炸开来爆燃着飞出去了,却为何迟迟都不曾撞到地面彻底坠毁?什么悬崖,这么深吗……
对自己痛苦绝望、对盟军歉疚遗憾的最后一息,林阡心中几乎充满了对文县四村以及其余世人的赎罪和解脱感,太好了,总算有人为民除害……我这般危险的祸患,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接下来,一片混沌,好像直接被放逐到宇宙的最偏远,
破碎虚空中,唯余一把剑,一块玉,一滴泪水,紧紧追随,久久动荡——
那是谁,我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再也没有意志,何苦还有牵挂?
“活着,还没完!”这声音,却始终无法传进他意识。
这句话,是他正月上旬在兵书宝剑峡救起这声音的主人时,见她失去信念主动放弃生命,情急之下以命令口吻吼出来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晚她的陪伴在侧,正是他始终没有坠毁和确定死亡的原因。他二人被飓风掀落的高处,与脚下山林的落差实际并不大,有这功夫,早该撞进地下好几里了。
必死之局,侥幸逢生——无论是林阡还是战狼,都没想过陡然入局的段亦心,会害战狼走神射偏这致命一箭;也正是她,拼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转移走了一旦强光消失谁都触手可及的林阡“尸体”。
“主公……”当她负起他残躯时,只感觉负起一大摊血,甚至都还没那饮恨刀重。心中一恸,不知他是生是死、是整是零,却唯恐战狼第一个发现并追赶过来,于是强忍住自身被震的痛楚,毫不犹豫要带他逃得越远越好。
雷电交加,云迷雾乱,第一刻她还是慌不择路,远离后却坚定选择向西——既然林阡是因战狼才半死不活,那么有且只有战狼的师门能救!
什么半死不活?他根本就是死了!待她鼓起勇气转脸看他,只觉他唯有头颅完整,虽然还是她熟悉的剑眉、棱角分明的轮廓,可双目紧紧闭着、脸上也到处血伤,纵然她素来冷厉坚韧,见状都忍不住边行边哭,西陵峡里才不是这样,那晚月华倾泻在他身上时他对她微笑回眸,那样清隽美好的少年人,为何上天要如此残忍对待他……
不对,不是上天,是她的父亲,战狼……
好不容易挣脱战场,刚想为他清理伤口,她一见他便惊得跪倒在地,放下他之前他就已僵冷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可现在咬紧牙关斗胆去探他在血泊里的心跳脉搏呼吸时,都没有……悲痛欲绝,伏尸痛哭,落满山川的大雨仿佛也在呜咽。
“主公,你答应过我的,怎么能食言,你要活着,钻研武功、努力打败和生擒我爹,给他与我私下释怀的可能……”段亦心痛彻心扉,颤抖着抚去林阡脸颊一道道血痕时,念念不忘的全都是林阡对她承诺时的温润沉稳。没有林阡,所有她曾构想的完美都不复存在。
泪流满面,却总觉得他还没有走,是她过于期望所以出现幻觉吗,就在她万念俱灰的那一瞬,他胸口忽然出现一次强烈搏动……她一惊,半昏半醒,乍喜乍悲,才说服自己那是错觉,停滞了少顷正待起身,骤然她手肘下面又一次……“怎么……”她又惊又喜,找准那力量的根源正是心脏,于是死死盯着那里不敢移开视线,一分,一炷香,一盏茶,终于发现停了那么久之后他心脏又神奇地跳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