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感容易,责任感不易。
态度的让步,拳头的松开,性情的柔软,某些抱歉,某些原谅,某些释怀,也许随着性格的成熟会越来越简单,
但长大的开端,要让这些都从无到有,究竟需要多少勇气,经历多少阵痛。
十九岁那年,站在宿命的轮盘前,林阡曾问,长大难道都是人必经的溃烂?三观被颠覆,痛不欲生。
现在,轮到听弦问,我这逆鳞,你想触碰多少遍?性情被扭曲,极力抗拒。
一样都是挣扎。
不同的是林阡早已云淡风轻,听弦还在水深火热。
从监狱到营帐,于辜听弦而言只不过换了个囚禁的地方,蓬头垢面茶饭不思,延续着不振和浑噩,时不时还以泪洗面,大多时候都呆滞、木然、无精打采。
却比洪瀚抒好了不少,毕竟还是个人,能够和外界沟通语言,比如那句辜听弦已死。不正常之处,大抵就是颓废和脆弱。
身体因为师父和思雨的悉心照料而好转,“还有希望可以提刀”,但心病还须心药医,现在他这样萎靡,很显然是内心暗示,自我放弃。
辜听弦,你明明知道,
认错,并不等于低头,屈膝,懦弱
自暴自弃才是低头,屈膝,懦弱。
同样和尊严骄傲有关,你现在连自暴自弃都愿意,为何当时却不愿认错
就像有些人,同样都和胆量有关,不敢再活下去,却连死都不怕……
不想让人碰的逆鳞,自己刮得一干二净。
是啊,自己的自己怎么虐都没关系。
以为这样就能不被人触碰了,多天真。
不被人触碰,自己都碰得到。
然后疼得满地打滚。
不认输,却认怂,其实都是认命。
不能彻底醒过来,使劲想睡睡不着——因为还有一丝知觉,无法当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整个思绪,除了死去的人们就只有师父,活着死去的一起在凌迟自己。
混沌里无数场景,殊途同归那天狱中,反复上演,不停敲打,“宁没天下之理,以护一己之私!”
哈哈,好啊,真愿意听到,一个不了解自己的师父,对自己掷下这么错误的评价。所以宁可生硬地对他道一声,走吧,主公。所以宁可给他看见,对我就是像你说的这样,但是是因为你说我才变成这样!所以要让他看见这个辜听弦畏罪自尽的后果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害死辜听弦然后抱憾终身!
不知何年何月,忽然一道冰冷的血流剧烈地划过心脏,他一疼,后知后觉终于恢复了些正常……
多可笑,这时候,竟然好像有点顿悟,是不是太迟,也不合时宜
辜听弦你现在居然突然间懂了,师父的来意,原是要你承担起责任,而且是想帮你学会承担责任
只不过,凑巧是要经过改善性情的方式,简称为道歉认错、握手言和,那是他唯一不能帮你做到的只能推动你做到的
你不愿,你因为心高气傲又心力交瘁想故意逆他所以不愿,你完全想岔了他然后你任性赌气各种南辕北辙
他也雷霆大怒,他气得也犯糊涂还不如那沈钊。别怪他,他是用你愧疚来保底来看你吸取多少的,结果非但没看到吸取连愧疚都可能没有你别怪他气糊涂
这些天虽然半死不活着,好歹也有只言片语进了你的耳,述说师父对你接下来的处置——
师娘劝他宽限你这一回,他却怕你步哥哥的后尘性情不磨越来越尖锐,他说他绝不宽限,虽然他比谁都不想伤你
他必然会坚持,坚持在你身心康复后,还原现场,再来一次——认错,完善责任感,承担你该承担的
身心康复,是能够独立站起身、愿意出来见人、脸上开始有喜怒、不再生无可恋
其实他是又给你一次机会,是的,还会有下一次要你认错
但他所谓的认错,可以只是承认你自己也认可的那份,甚至都不一定要你说我错了,要求降到了最低。
上次他其实要求也这么低,但他没和你明说,这次他答应师娘吃一堑长一智,会注意自身表现会和颜悦色地直接言明——
但,你会愿意吗。
可能再来一次,重新站起来的正常的你,不会再声嘶力竭要气死师父了,却也不会如他所愿道歉言和吧。你可能最多选择沉默不开口,然后和沈钊、师父三个人相对无言……
其实师父静下心来思考过这一幕,他也预料到了会这样,所以才把要求放那么低,可即便低了还是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因为现场无法还原了,因为再发生一次的时候你虽然是正常的,可不正常时的你说过的话都已经出过口了,因为既定事实已无法更改,重话掷出你比当时更对不起师父,你误会了他伤害了他,你都没脸面讲出改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