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晨这是第二次出县衙,不过这一次,他着了官服,打了仪仗。 铜锣声从上海县城内传到上海县城外。 吱呀作响且摇摇晃晃的官轿也伴随着这声音把知县唐晨从上海县城内抬到了城外。 唐晨掀开轿帘看着整个上海县的风貌。 川沙在黄浦以东,唐晨到了南门便得登船过浦,靠岸后再继续坐官轿。 这一次,过了黄浦南门一带后,唐晨一路上看见的结茅而居的贫民比较多。 因为有唐晨严令,衙役也不敢真在这个时候于百姓面前逞威风。 但沿途的庶民百姓在听见铜锣声还是避之不及,有来不及避开的,则先惊慌地跪在了路旁。 铜锣一响,百姓避之如虎。 唐晨这个时候才算感受到自己县太爷的威严来。 唐晨的官轿沿着运盐河到了川沙南贤村,到这里,他才不得不下了轿,只见一望无际皆是田野,棚屋依着河流而建,而棚屋附近全是结网拉笼的渔民,而在远处还有许多盐灶。 但渔民则皆是衣衫褴褛,赤脚光背,皮肤或许因常日受烈日所照而呈现出古铜色,瘦削的身板似乎比插在池塘里竹竿还细,但臂膀看上去却是结实有力。 而在一些地方,则看见有大片棚屋有被烧毁的痕迹,有瘦削而满脸饥色的孩童正站在废墟中看着大人在地上捡拾野菜。 唐晨听见有哭声,循声一看,却见在被烧毁的棚屋旁的荒堆上有一座座新垒的坟包。 而且在坟包附近还有许多裹着草席未能入土的死亡百姓正被摆放在地上,而其家人则正在呜呜咽咽哭着。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唐晨就这么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惨状,唐晨不得不承认海盗给这个渔村的确带来了深重的伤害。 唐晨的县令仪仗在这渔村乡野很醒目,因而,没一会儿,渔村的哭声渐渐停止,一些散落在各处棚屋附近的渔民开始持着刀叉聚集起来,很警惕地看着唐晨等人。 沿海百姓常年守海寇袭击,自然也有自卫的意识,村中的壮年男子大都也会在一二人的号召下结村自保。 但很多时候,他们不仅仅要防海寇还要防索取无度的官差。 如今身穿官服的唐晨等人一出现,这些渔民既惧怕也本能地聚集起来准备抵抗官差可能会有的过分索取要求。 唐晨见此也猜得到这些渔民已经对官府不太有好感,便不得不亲自站出来,大声问道: “本官是本县太爷唐晨,如今听闻南贤村受海寇袭击,伤亡严重,特来慰问,侬们这里的里正是谁,让他来见本官!” 渔民们见是县太爷莅临,且好像不是来催征的,顿时放心不少。 没多久。 一满头银发着蓝布衫的老人走了出来:“草民钱德祖,乃是这里的里正,见过太爷。” 说着,这里正便要下跪行大礼。 “老人家不必跪了,站着回话吧,把侬们村所有的人皆叫到这里来,本官有话有问,男女老少都得来,包括小孩。” 唐晨这么一说,这里正便把膝盖直了起来,答应着就敞开嗓子喊了起来,震得唐晨不由得捂住了耳朵,他看得出来,这个年代没有喇叭与电话,村里交流全靠吼,而这些村里的里正什么的倒也都练了一幅好嗓子。 约莫过了半刻钟。 便有渔民陆陆续续地聚集而来,一个个看上去面黄肌瘦的,但手脚皆是厚茧,明显不是因为懒惰导致的贫穷。 这还是南贤村的渔民第一次见到有县太爷出现,一个个都很好奇地打量着唐晨,如同唐晨打量他们一样。 唐晨露出了微笑。 而南贤村的一些渔民们也本能地跟着露出了微笑。 师爷周良卿忍受着夹杂在空气里的鱼腥味,很不理解的看了唐晨一眼。 他不明白唐晨为何会因为一个海寇袭击宁愿长途跋涉地来到这渔村自降身份的与一群草芥一样的庶民接触,而不愿在当初面对贾主簿的轻视时稍微低声下气一下获得士绅们的原谅。 他甚至怀疑唐晨是真的想做一个清官,嘴上说着自己当官是要捞钱,结果却带钱来见这些草民。 郑森很艳羡唐晨此刻的身份,作为一县主官,可以替百姓做主,在得知百姓被海寇袭击后会立即来慰问。 这种行为给郑森一种自己也想成为这样的人的感觉。 郑森看着唐晨恍惚看见了将来读书中举考取进士然后做官后的自己,所以,此刻唐晨的行为,他觉得很正常也正是文人做官该有的风范。 南贤村数百村民此刻皆聚集到了唐晨面前,此时,里正钱德祖也走了过来:“太爷,出了几个不能走的,都到齐了。” “很好”,唐晨不得不承认上海县的人口密度倒是挺大,大明承平百年后,如今即便是黄浦以东的这些村落都有几百人。 唐晨不得不暗想到如果自己将来在上海立足,发展军队,倒也不担心缺少兵源。 “诸位!本官乃是上海知县唐晨,是你们的父母官,今日闻听海寇袭击了你们村,所以本官特地赶来,如今见此惨状,本官深为痛惜!也深为自责!若非本官没有组织强大的海防力量,也断不会出现海寇敢袭击我上海之情况,今日,本官在此向你们道歉!” 说着,唐晨便向眼前这数百百姓鞠了一躬。 南贤村的庶民们有些惊讶,虽然他们没听懂唐晨这话里的意思,但他们见县太爷居然鞠躬,还面容沉重,也都暗自揣测得到眼前这个县太爷很可能是个清官。 郑森则也被唐晨的行为给打动了,见唐晨鞠躬也跟着鞠躬,他发现这位县令似乎很有担当,百姓遭灾还主动道歉自揽罪责,就凭这一点就似乎超过了自己见过的所有官员。 师爷周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