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最喜欢做的事情其实就是一个人躲在勤政殿之中,把所有的人都遣散,甚至连从东宫开始跟着他的三才都打发走。
空荡荡的大殿里就留下他一个人,厚重的门帘盖上了从外面窥探的可能,勤政殿便成为一个黑暗的密室。
不知什么时候,赵祯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厌恶光明了,只有在黑暗之地,阴暗之处才觉得舒服。
并不是身体上的原因,而是精神上的舒适,他觉得以前那个小偷小摸但内心光明的人死了,现在是一个外表上光明而内心狡诈的小人活着。
赵祯这个时候才发现,不是自己改变了世界,而是这个世界改变了他。
他忽然想起父皇死前曾经对他说的过得话,其他的,他都理解,唯独这句他觉得是不理解的:世上只有一国之君最难任之,你自觉大权在握之时,大限不远矣!
现在赵祯才知道,父皇所谓的大限并非是死亡,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改变,一种涅槃。
赵祯看着眼前巨大的舆图以及上面数不清的大坑和小坑,他终于知道皇帝为何分为三种,也只有三种了。
明君,昏君,以及中庸之君。
明君便是彻头彻尾的在残酷的现实强大的压力面前改变自己,而昏君也同样这么做了,只不过昏君是在往坏的方向改变,而所谓的明君则是把坏的东西都隐藏了起来,把光明的一面展现给世人。
事实上在大宋对立面王朝中的百姓也被赵祯的这层伪装给骗了。
什么样的人能成为英明之主?或是换一个说法,历史上的英明之主都是什么样的人!
赵祯拉开了一块丝绸的帘子,这是来自蜀中的丝绸,虽然轻薄但却不会透光,帘子之后,是一片另外的空间,仿佛是一个陈列室,又像是枢密院中的军情室。
这里都是赵祯的收藏或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东西,也是这么多年来他积攒下来的战利品,当然更不会缺少历史上的明君画像,但都是赵祯自己的“杰作”。
这是他和灵儿一起捏的泥人,虽然比较抽象但特点都是有的,手持一柄汉剑,一身汉服持剑而立的天子,这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而那挺着个肚子双手持腰带的人自然就是天可汗李世民了。
赵祯自从改变之后,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在这俩个人之前和他们对话,这是相当有趣的事情。
拿起边上的彩绘笔,轻轻的在这俩个泥人的身上上色很快,便染好了许多部份,这样的泥人还有许多,排在第一个的是却是样貌睥睨天下的秦始皇!
这个人是多么的嚣张,敢开天下之大不为的焚书坑儒,也是有多大的气魄定下书同文,车同辙的定义。
他就是在乱世之中统一天下的始皇帝,也是从他开始,之后的每一代英明之主都或多或少的继承了他的一个特性,大权在握,目空一切,从来就没有什么圣君,圣君都他娘的有一颗暴君的心。
焚书坑儒为的是什么?当然是书同文,车同辙,消灭乱七八糟的文化,统一思想,但这也是民智人性的毁灭,可始皇帝必须这么做,没有一颗冰冷的心不可能成事。
赵祯顺着秦始皇往后看汉武帝的雄姿以及唐太宗的骄傲,笑着说道:“你们也好不到哪去,都是一个样,若想成为所谓的明君,没有血腥手段和冰冷残酷的心是不可能的!”
倒了一杯酒,赵祯一饮而尽,指着汉武帝嗤笑:“你君临天下,征战四方,又怎样?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为了大汉的稳定,也为了不把江山落入逆子之手,一起巫蛊之祸牵连数万人,上至皇后、太子、丞相,下至普通百姓,几万人丧命其中,你是明君?”
这话在外面赵祯是绝对不会说的,巫蛊之祸的史书版本非常中规中矩,但却也是迷雾重重,在普通人眼中,这不过皇帝往年头脑发昏,被奸臣利用而已。
太子死后,武帝逐渐清醒下来,明白一切都是江充在捣鬼,于是诛灭江充三族,并建思子宫来缅怀惨死的刘据。百姓闻知后,也都为之垂涕流泪。
可事实上呢?赵祯的崇文苑中便有当时详细的记载的书籍,这是亲历者的实录,可比史家之言来的更为清楚,甚至连汉书中都有记载:充遂至太子宫掘蛊,得桐木人。
整个事件简单、清晰、明了,其中并没有江充让人埋人偶的桥段。如果班固真的认为是江充诬陷的太子,他可以直接写出来,更加有说服力的话,这时候早已尘埃落定不用避讳。
赵祯知道,巫蛊之祸其实就是汉武帝为了一举铲除太子集团而做的事情,赵祯甚至相信,这江充要么是汉武帝的执行人,要么便是被利用的棋子,无论哪一样,说出去了都是惊世骇俗。
至于李世民就更不用说了,赵祯甚至有些鄙视他,但也不得不佩服他,长叹一声:“你也莫嚣张,你弑兄杀弟,威胁父皇,反正朕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别这么望朕,刘娥可没死,朕没有你这么无情,不过是真的佩服你,敢如此厚皮脸的认下天可汗的名号,当然了,朕也是要成为天可汗的。”
再饮一杯酒,赵祯咋了咂嘴,仿佛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