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马修突然在想这个问题,对了,是近三个月前,珍珠港被偷袭后,晦国人在玄武驱赶西洋人,自己的军火仓库被查到,是怀瑾急中生智保了他和朋友们的命,一晃这么久,各自在为自己的使命而奔走,却不想在遥远缅甸的小镇上、在这么一家小诊所的病床边再次相逢,而牵引自己前来的,却是董知瑜的小照。
rall,it’sasmallars,ofhopesandfear.
然而病床上的怀瑾却紧闭着眼,对自己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感应。
“她……”马修将手举到一半,想说什么却又放弃,对方不会明白自己的话,他朝怀瑾露在被单外那只插满针管的白皙手背伸出手,又抬眼看向杜奈温,“我可以吗?”
杜奈温朝他点了点头。
马修轻轻握住怀瑾的手,轻轻说道:“怀小姐,我是马修。”
病榻上的那张脸沉寂着,马修看了看杜奈温,对方对他说着什么,他听不懂,杜奈温打了个手势便走了出去。
马修的目光重又回到怀瑾的脸上,依旧是温温的语调,“怀小姐,怀瑾,能听见我吗?我是马修,我……我找到了一根项链,上面有知瑜的一张小照,于是我寻了过来,你是受了重伤对吗?相信我可以帮你。”
那张脸在听到某处时起了变化,眉头微微蹙起了一丝涟漪,马修将她的手重新握住,“怀瑾?”
眉、眼、唇……一切都似在挣扎,要从一个深渊中浮出、苏醒。
门口传来脚步声,杜奈温和先前那个会英文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她有些好奇地看看病榻上的人,又转脸对马修说:“杜奈温婆婆说,把她从山上背回来时已经受了重伤,治了二十天,治好了很多问题,但眼下缺抗生素药品,所以要控制大面积的感染是关键。”
马修想了想,点了点头,“让我带她走吧,我是她的战友,会让她得到最好的治疗,我……”
他还要说什么,手上却被轻轻一握,赶紧低头朝怀瑾看去,却见她的双眸幽幽开启,刚刚溢出一缕月华,却又阖上,眉心蹙起,蹙缩了榻边三个人的心,一时房内寂静无声,半晌才听见一声呢喃:“马修……”
“我在,怀瑾,我带你回去。”
“马修……请你……”怀瑾心中焦急,却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她最想做的事就是通知瑜儿她的下落,然而这件事却要斟酌谨慎,一不小心便要暴露了身份。
“我现在就带你走,接受更好的治疗,”马修说着便转头向杜奈温问道,“夫人,我要带我的战友回去,非常感谢您一直以来对她的救援与帮助,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您做的?”
杜奈温与一旁的翻译姑娘细细商讨了一阵,那姑娘这才转过身来,用夹生的英文说道:“她的听力曾出现过问题,医治好了,身上有多处骨折,正在复原阶段,尤其是锁骨伤势比较严重,”姑娘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锁骨,“所以搬动和运输要格外小心。至于杜奈温老婆婆,她说了,她什么都不需要,只愿病榻上的这位姐姐能够好好活下去。”
马修看了看杜奈温,对方双手合十,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那一刻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三十年来,他游走于这世界的角角落落,看过最为繁复的世故,也看过最为朴素的人情,朴素而浓醇,就像眼前的这位老婆婆。
马修亦对她点了点头,俯下身轻声对怀瑾说:“听着,我现在要把你抬出去,抬到外面的车里,可以吗?”
怀瑾点了一下头。
“夫人,请问您这里有担架吗?”
杜奈温听完翻译,摇了摇头。
马修再次俯下身,“要委屈你一下,我要把你抱出去,如果有任何疼痛不适,请向我示意。”
怀瑾再次点了点头。马修待杜奈温将吊瓶与衣物处理好,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手伸进怀瑾腰下托着她,另一只手伸到她的颈下,再那么稳稳地一发力,便将她抱了起来。印象中她是个高挑匀称的女子,可这会儿托在手臂上,却是一种别样的轻盈,想必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马修往外面门诊室走去,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大约一年前,这个女子也曾因为被人毒害而昏迷,并由自己参与救援,认识她一年多的时光,并不曾深交,缘分却足得很,彼此营救过彼此的性命,也曾因纷杂的时局而拿枪指过对方,他还记得那一晚在董知瑜的门前,怀瑾站在漫天雾霭中对自己说:“我希望,今后我们俩谁都不会再拿枪指着另一个人。”马修闷声笑了,自己甚至还没有和她喝过一杯酒。
和雷德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怀瑾抬上车,马修对雷德交代了两句,后者折回了门诊室,杜奈温站在车边与怀瑾道别。
“婆婆,谢谢……谢谢您。”怀瑾眼角含着一滴泪,也许“谢谢”是国际语言,在这样的场景下,谁都晓得它的意思,只见那杜奈温老婆婆微微笑着,黝黑的脸庞上还是那一道道亲切的褶子,微陷的眼眶中闪着泪花,这么久了,怀瑾昏昏醒醒,心里却明白,是这位神奇的婆婆一直在医治自己、照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