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冢本恕在燕州逗留的最后一夜,而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则是扈渎。
怀瑾的生平履历掩盖了很多东西,比如说她的出生,比如说她那尊贵逼人的旗贵姓氏,然而她的大致生活痕迹,却无法抹去。履历上说,旧国十三年底,那旗王朝遗留的最后一班男女老幼被冯玉详的军队浩浩汤汤赶出皇禁城后,她在扈渎。
她就是“阙”。冢本如此肯定,他已迫不及待要将她软禁起来,生怕这几天走漏了风声节外生枝。
东交民巷晦侨旅馆的这个套房里,胡校正尽其所能地讨好冢本,如今他对冢本的情谊除了热爱还有一层莫名的畏惧,这种隐隐的畏惧却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他的热爱。这天下诸事,也许存在的就确有其道理罢了。
“冢本君,你这样心不在焉,让胡校很是失落。”
冢本看向他,笑了一笑却没有答话。
“你对那个女人如此感兴趣,难道一个女人会比我好?”此时的胡校,双眸饱含委屈。
这世上男男女女,无论是何种性别、何种性质,甜蜜时的情话和嫉妒时的酸话,大抵都是一个样子。说酸话时往往瞅准了对方会否定的、最坏的假设,任性而恣意,目的是让对方否定,从而让自己听到一些好话,获得一些平衡,不幸的是,万一没有找准那个点,恰巧说到了对方心里去,对方又不愿意或者不屑于掩饰,那么你将输得很惨。
问出这样的话,原本就是输了。又或者,情爱中本没有输赢。得到你的心便永远不会输,得不到,摆出怎样的姿态都是输。
然而冢本有时是仁慈的。
“胡桑,她只是一个猎物,获得这个猎物,我冢本恕便向理想更加迈进一步。”
胡校想了想,“冢本君的理想,究竟是什么?”
“啊,我的理想,为大晦国帝国和天皇奉献一生。”
“不,冢本君,真正的理想。”
冢本哈哈大笑起来,目中透出一丝散漫和桀骜,“那是一种极致的自由,我想要做的事情,都能做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能得到。”
烛光昏黄而晦暗,配上这种真空似的安静,若不是守着榻上的这个人儿,真纪恐怕是多呆一秒也要窒息。
是的,房间里静得空灵,门窗都是死死掩上,这又是最角落最为偏远的一个房间,和这个夜晚这座宅院里经营着的一切勾当都远远隔开。真纪跪在榻榻米一旁,榻上的人儿虚弱到了极点,甚至没有了睁开眼睛的气力,然而就在这样的寂静中,她的呼吸仍然气若游丝,真纪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仔细辨听。
“怀瑾君。”她轻唤她的名字,她有种感觉,即做“参谋”并不是她的内心所愿,在这生死交相的时间与空间的一隅,她想要叫她的名字。
这一声近似耳语,在这空寂的房间里却被无限放大。榻上的人似是听到了,她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努力要睁开,却抵不过那沉重。
“你能听到我,对吗?”真纪继续轻声说道,“我是真纪,放心,我会守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等你好些了,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怀瑾的眉心像是要微微锁起,可刚晕出一丝涟漪便又作罢,她似乎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真纪暗下思忖,这到底是中的什么毒?今井和他的同伙究竟是否要置她于死地?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想透进一些夜晚的鲜冷空气来,没想刚刚打开窗,便看到外面不远处两个荷枪的晦国士兵,随着窗户打开,他们不约而同端起枪,黑漆漆的枪管直对着窗口。
真纪失声惊呼,赶紧关上窗户,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她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没想到今井这么快就布置得如此周全,这可如何是好?
再看榻上,怀瑾的头似乎较之刚才稍稍转了个方向,定是自己刚才那一声惊着了她,拼了力气动了一动。
真纪重又跪坐到榻边,见怀瑾的脸上、颈上复又渗出一层汗来,她拿帕巾轻轻给她擦着,边轻声安慰道:“别担心,刚才我开窗户,不知哪里窜出一只野猫,吓了我一跳,真是对不起。怀瑾君你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
门廊上传来脚步声,是军靴踏在地上沉闷的声响,真纪的心揪了起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接着门便被一把打开,今井出现在门口。
“真纪!你怎么会在这里?幸子呢?”今井黝黑的脸在这昏暗的灯光中很难辨出什么,只剩一口森白的牙齿,随着嘴巴的开合若隐若现。
“今井君,幸子去陪原田少佐了,我来接替她。”
今井瞅了她一眼,又伸头往里看了看,“怎么,还没有给她换衣服?她可是要在这里呆上几天了,得舒舒服服地躺好了。”说完便狞笑起来。
“是,真纪这就给她更衣。”
今井哼了一声,一把捏住真纪的下巴,“你在这里给我看牢了,出了点差错我要拿你是问,明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