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由重庆辗转到了上海,和重庆的肃穆相比,沦陷的上海则是一派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甚至比沦陷前看着还要繁华。姑姑董若昭一家已经搬进了法租界,抵沪的第一天,姑侄俩关起门说了半天体己话,董知瑜这才肯定,姑姑、姑父,以及表姐曾嘉黎都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军统策划的潜伏计划,只是他们只知道其中的一小环,即是将董知瑜合情合理地介绍给唐生明认识,却对整盘计划没有概念,军统可谓小心翼翼,连自己都是走一步被通知一步,姑姑一家又怎会知情?
接下来的两个月便是和表姐一起以沪上名媛的身份通过姑父一步步接触唐生明,从而接触到李士群、丁默村等一干汪伪76号特务以及他们的女眷,按照事先计划,表姐曾嘉黎表现出一心想在政界商界青年才俊中钓个金龟婿的愿望,而她董知瑜便是以摩登女性的姿态与各位大人物周旋,试图在政府中谋个薪职,也不辜负自己这些年所受的教育。
金龟婿难求,文职倒是很快谋到。南京政府刚刚建立不久,当时投汪的高官无碍乎两种人:一种是追随汪兆铭的声誉并相信抗日必亡的,想当年汪兆铭也是在刺杀摄政王失败后在狱中慷慨写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英雄豪杰,早年跟随孙中山“兴中会”的国民党元老人物中也是比较有作为的一位,蒋介石当初也是尊其为右的,汪兆铭说中国打不过日本,要曲线救国,总会有人相信并团结在他身边;另一种则是根本谈不上什么信仰的政坛混混、墙头草,只晓得谋官谋财,混一日是一日。董知瑜跟男人便谈自己曲线救国的理想,痛斥蒋介石的焦土战给祖国带来的灾难以及共.产.党的游而不击,跟女眷们呢,则将女儿家的天真烂漫发挥到极致,把那一腔热血玩化作对船形帽和飒爽军装的憧憬,再加上唐明生在一旁欲擒故纵巧妙周旋,她便在伪国民政府外交部翻译二科谋得个翻译差事。这个差事刚一谋得,重庆那边便秘密派人来和董知瑜进行了一次长谈,此时此刻,在“蓝钢快列”这节头等车厢里,董知瑜仔仔细细琢磨着这次长谈的内容。
此去南京潜伏,代号“歌阙行动”,她的代号为“歌”,将供职于伪国民政府外交部,设法将一切有意义的国际形势情报传递给军统,她和军统接应的地点就在新街口中央商场北面的“夜金陵”,这家夜总会里有军统的人与她接应,那里有部电台,表面上是商用,实则负责将情报发送到重庆。
除此之外,南京政府里有一名代号为“阙”的军统卧底,此人从汪精卫着手组建政府时就潜伏了下来,因其职位和日本军部有直接接触,从而一直为军统提供来自日方的一手资料,另外,“阙”还负责策反和收编汪伪的军队,壮大敌后忠义救国军的力量。董知瑜此去,须得在必要的时候配合“阙”的行动,然而军统并未告诉她“阙”是谁,也没告诉她具体怎么配合。
“这第二项任务,我将如何完成?”董知瑜不解地问。
“这只是一项应急方案,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启动。”军统来人如是回答。
“所以对于这第二项任务,我要做的就是等待?”
“不错。我们已将你的情况通知了‘阙’,但为了你们各自的安全,你暂时没有必要知道‘阙’的真实身份。一旦有需要,我们要求你全力以赴协助‘阙’的潜伏工作,全力以赴,包括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你可明白?”
“明白。”
董知瑜终于参透,此去南京,既然代号为“歌阙行动”,提供情报恐怕是次要,关键时刻接应掩护“阙”才是真正目的。自己将扮演个“马前卒”的角色,这在间谍战中不足为奇,有些事情,“阙”如果亲自去做,风险成本太大,自己便是那颗转移风险的棋子,另外,如若“阙”遭到怀疑,可以供出自己,以争取信任和功绩。关键时刻,军统将弃卒保马,这本无碍,但令董知瑜深感压力的是,事已至此,军统仍然不对她道出全盘计划,而今后在南京,她不但要在四周围日伪的大小势力中生存,还要时时提防背后这双她看不见的军统耳目,所谓敌人在暗我在明,这接下来的一步一步,若说是如履薄冰则一点都不夸张,将来能否成功潜伏下来并完成革命任务全要凭自己的小心和机智。
而说到革命任务,老陈一牺牲,自己在这盘局的红色路线上无疑变成了一颗死棋,以往和组织联系都是通过老陈这根单线,她没有电台,没有其他同志的信息,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只有复旦大学介绍自己入党的那名同学,然而现在跟那名同学联系上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来她不知道此人现在究竟在哪里,二来自己目前的一切信件往来必然遭到监视。要找到组织,唯一的途径,现在看来只有通过军统甚至日伪南京的情报。
列车的嘶吼将她从纷繁思绪拉回到眼前,看了看手表,不久应该就要到站,窗外,青山如黛,残阳似血,古人尚且感叹“国破山河在”,想我朗朗中华,四万万同胞,如今被外族摧残蹂躏到如斯境地,我辈没有选择,唯有人人心中端起一杆枪,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