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母声音和平时说话听起来有些不同, 嗓音刻意压低沉了些。
林澈和最不会看人眼色的徐思齐不一样。
他几乎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妥。
“棠棠, 要不,我们等等再上来。阿姨好像还在忙。”
林澈小声问。
方棠摇头:“你先下去吧。”
林澈想了想,没有过多纠缠, 爽快回答了一声“好”。
他把盘子轻轻放在茶几上, 对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转身从她家离开。
六月气温不低。
虽然晚饭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可粽子还是热乎乎的。
肉粽被他们分食光, 余下来的尽是清甜的气息。
妈妈还在讲电话。
“我总得留点底应急……老方不靠谱……总得考虑棠棠……”
“……投资不了太多, 风险太大……”
“投资”被翻来覆去念了好多次。
方棠晃着腿, 无聊地想:头子是什么呢?为什么说头子不多?
妈妈声音又小下去, 若隐若现。
到最后,方棠只能勉强听见她说:“别告诉老方。”
电话被咔哒放回去,屋里响起脚步。
片刻后,卧室门终于被打开。
客厅敞亮。
乍然见到这一片光, 方母怔忪一下,浮现出些许紧张。
等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方棠时,才吐了口气。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方棠指了指茶几:“妈妈, 我给你拿了粽子回来!”
妈妈冷峻的脸上露出点笑,夸她:“棠棠真乖。”
她走过来挑拣一下粽子, 漫不经心地问:“棠棠刚才听见妈妈和舅舅讲电话没有?”
方棠老老实实说:“我听到妈妈说‘头子’。”
她依然不知道头子是什么。
不过妈妈严肃起来。
她在方棠身边坐下来,拍拍她的手:“棠棠, 这件事帮妈妈保密好吗?”
“不要告诉任何人, 包括爸爸。”
声音很轻。
方棠瞅着她, 似懂非懂点点头。
“噢。”
几个月前,她曾听过差不多的一句话。
大人压下声音让孩子帮忙做某件事,总会让孩子诞生出难以言喻的神圣感。
这种神秘兮兮的滋味,让她最后没能再询问关于“头子”的问题。
就让它继续保持神秘吧。
***
爸爸妈妈都记得方棠的事。
在一年级的暑假,给她报名了美术班。
而林澈没能如愿跟着一起学美术,倒是多学了个西洋棋。
林母说艺术学多了会变感性,要培养一下孩子的逻辑能力。
——这句话他们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不过方棠高兴,林澈也很高兴。
方棠高兴是因为自己得偿所愿。
林澈则是因为终于可以和棠棠一起上下学了!
古筝班和钢琴班是错开上课的。
但美术班和西洋棋班却在同一时段。
方家两口子轻松了不少,他们不用再抽空接送小棠棠。
林澈被方母委以“带方棠一起上学”的重任。
于是去上学的时候,林澈特别正经、特别负责地牵起她的手。
手心干爽温暖。
没有她的手那么软,骨骼似乎更坚硬一些。
林澈抿着嘴角,眉头略皱,那宝相庄严的模样完全符合老师们经常说的品学兼优三好学生。
然而,到底是正气凛然,还是道貌岸然,不得而知。
方棠问他:“为什么要牵手?”
林澈回答:“因为老师说了,过马路的时候要手牵手走。”
方棠觉得他在胡编乱造。
“哪个老师?”
“所有老师都这么说。”
林澈表情堪称完美,让人难以怀疑。
实际上方棠认为老师这些话听不听都可以。
她早就察觉到了,老师没有那么神奇。
就是别的孩子没有她特立独行。
林澈露出一副要坚决执行的样子,她也就无所谓地任由他牵着自己,跟随人流,穿过亮起绿灯的斑马线。
踩上街道另一端的地砖后,方棠手动了动,想要自由活动。
奈何还是被林澈牵得很紧,她只能善意地提醒他。
“林澈,我们已经过街了。”
“嗯。”
林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严肃又无辜。
方棠沉默一会儿,继续提醒。
“我们快到少年宫了。”
“嗯。”
“我们到教学楼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