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十娘回来了。
她和无邪前后脚走进来,将东西放下。
他们至多只在这里停留两日,很快便要离开,因此说是补给,也不过就是添了些路上的水食而已。
她擦擦汗,望向太微。
窗子高高支起,窗下的少女一脸愁容“要我猜给您听听么”
“唉,热得头昏脑涨,既是猜,那就先不必告诉我了。”墨十娘翻出条小杌子,慢慢坐下去,“难不成还真叫国师给说中,这世上没人比他知道得更多,到头来还是要去请他来读”
太微人一歪,脸贴到了桌上“虽说人老成精,但他恐怕也没有那么精。”
墨十娘耸耸肩。
真要计较,那自然是太微更有望。
但这些手札,还有几分解开的价值
六合教的卷轴他们都已经看过内容,真真假假,百年前发生的事雏形已现。左不过是有人发了疯,认为太微家的老祖宗是九重天来的神仙,并以此为由,犯下了一堆疯事。
这些手札上或许有着往事的原貌,但原貌重要么
墨十娘没有那么想要探究。
就算宋宜真的朔时而来,又如何
世上怪事岂是一两桩
可宋宜是太微的先祖,太微身上流着她的血。
这事对太微而言,是重要的。
“看来我得咬咬牙了”墨十娘低着头,声音变得缓慢而温和,“总得活到你解开这些东西的那天。”
她不知还有多久可以活。
这是她的命数,注定如此。
她如今只是活一日看一日又等一日。
太微那半张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伤心,虽然没有眼泪,但她的眼睛看起来那样湿漉。
墨十娘知道自己戳到了她的陈年老疮疤。
伤口看似痊愈,但掀开外壳,里头仍旧血淋淋。
夏日热风火辣辣的,让人窒息,一鞭子抽下来,将桥栏都抽红了。
京城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杨玦去了水阁。
四周一碧如洗。
荷叶层层堆叠,将水面遮盖得严严实实,底下养的锦鲤也不知还活着没有。
他走过去,一路上碰见的内官都低着头,谁也不敢看他,但请安的声音很响亮,似乎这样便算恭敬。
但对杨玦来说,这些又尖又细的声音,比飞蚊带来的恼人好不了多少。
走到近前,小太监一边问安,一边撩起珠帘。
水阁里摆着一大桌新鲜瓜果。
冰镇的。
杨玦还没走到边上,已觉凉意扑面,暑热立即消散。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父皇。”
建阳帝坐在桌后,身形依然魁梧,丁点不见衰老。杨玦总觉得自己小时候,他便已经生得这副模样。
手里捏着一颗葡萄,看见他,建阳帝把葡萄放了下来,招招手示意他落座。
他们虽是父子,世人也老说建阳帝偏爱他,但杨玦有记忆以来和父亲同桌落座的次数寥寥可数。
水阁内没有宫人。
杨玦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离得近,那些冰块散发出的寒气愈发令人舒适。
上头的瓜果,还挂着水珠,鲜活气息几乎能透骨。桃子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杨玦半垂着眼帘,但建阳帝怀里的那个丑东西还是不断钻进他的视野。
他们做孩子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建阳帝几回,可小祝,永远都在建阳帝的身侧。
此刻,侏儒正像一只巨大的野猫被建阳帝拥在怀中。
他被养得又白又胖,辨不出年纪,但头发还是杂草一样的蓬乱,那张脸也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丑陋。
杨玦心内厌恶,看着瓜果也觉反胃。
“多日不见,殿下似乎又长高了”小祝吃了一颗建阳帝剥开皮,喂到他嘴里的葡萄,声音含湖地道,“上回见,殿下还只有这么点大。”
他比划了下,说的话不像弄臣,倒像什么长辈。
如此僭越,好大的胆子。
但杨玦没有发火。
建阳帝正在盯着他看。
年已不惑的高大男人,有一双很亮的眼睛。
眼珠子很黑,眼白也很清澈。
杨玦的身影落在他眼中,只有很小的一点,针孔大。
抓起一颗桃子,擦了擦,杨玦笑道“我这岁数,若是不长个子便糟了。”
他还只有十几岁,尚不及弱冠,自然还能长。
小祝露出艳羡之色“真好。”
建阳帝用两根粗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剥着葡萄皮“国师还是不肯见人”
他边问,边给小祝喂食。
这模样,的确像在喂爱宠。
都说建阳帝好女色,但谁也没有见过他这样对待女人。
杨玦给桃子去皮的动作,顿了顿,道“不知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