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素来英明神武的主子,像个孩子,躲在墙根处,紧紧地捂着耳朵不动了。
那袭玄衣在雷雨声中微微发着抖。
无邪抿了抿嘴,脚步飞快地朝他靠近过去,低声唤道:“主子?”
廊外雨势愈发见大,闪电一道道白练般掠过天地。
薛怀刃靠在墙壁上,呼吸渐渐发沉。
他的脸色,也跟着变得越来越白。
无邪站在他身旁,将声音放得更轻了:“夏夜急雨来得快,去的也快,若不然还是由小的先去回了国师?就说您晚些时候再去见他怎么样?”
无邪跟随了薛怀刃许多年。
薛怀刃怕打雷的事,外人不知,他却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私下里,他同斩厄亦不知悄悄说过多少回,都猜自家主子上辈子是只狐狸,成精渡劫时叫天雷劈过,所以这辈子才会这般畏惧雷鸣电闪的动静。
尤是夜里,雷声一响,他便脸色发白。
是以人人都知道,打雷下雨的日子里,薛怀刃是不见人的。
无邪不敢碰他,只站在边上轻声道:“夜色已深,国师今夜想必不会离开,您回头等雨停了再去见他,也是一样的。”
薛怀刃有爵位在身,住的侯府。
国师焦玄,则居国师府。
但薛怀刃府里,一直留有焦玄的屋子。
不管刮风下雨,每日都有专人打扫清洁。只要焦玄愿意,他随时随地都可在这座宅子里留宿休息。
无邪道:“您回去歇着,小的这便去回了国师。”
可他方才要走,便被薛怀刃叫住了。
薛怀刃放下手,深深吸着气,望着他道:“不必了。”
他谁都可以不见,但不能不见义父。
这场雨看起来又急又大,雷鸣声应该很快就能停下。
薛怀刃微微白着脸,继续抬脚向前走去。
无邪照常跟在他身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像他家主子这样杀人不眨眼,却独独怕打雷的人,实在是世上罕见。
两个人,沿着回廊,大步地朝焦玄的屋子走了过去。堪堪走到门口,无邪便听见里头传来了一声又一声,连绵不断的“咔擦”声。
夹杂在夜雨“噼里啪啦”落下来的声音里,显得脆亮而古怪。
无邪上前一步,唰啦一声撩起了珠帘。
薛怀刃便走进去,唤了一声“义父”。
屋子里,坐着个锦衣老翁。
他正笑眯眯地在同一旁的斩厄说话,听见动静扭头来看,笑着点点头道:“看这脸色,是又吓着了?”
薛怀刃缓步走到他身侧,站定了,脸色还在发白,低低应了一声:“嗯。”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为什么怕打雷。
因为就是他自己,也毫无头绪。
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听不得雷声,见不得闪电。
乃至于下雨,亦成了他最厌恶的一件事。
薛怀刃侧过半张脸,看向了边上的斩厄。
“咔擦、咔擦”——
斩厄在开胡桃。
他拣起一颗,置于掌心,然后手掌一合,一个用力后再展开,上头便壳是壳,肉是肉,分开了。
有因力道太大碎成了沫子的,他便挑出来放到一旁小几上。
完整的,就搁到小碟子里。
焦玄便坐在那边吃胡桃肉边笑着道:“好了,夜深了,斩厄你也下去吧。”
无邪候在门外,并没有进来。
斩厄便拍拍手上碎屑,站起身来,应个“是”退了出去。
帘子轻轻一晃,屋子里只剩下了焦玄和薛怀刃。
焦玄慢条斯理的,将斩厄开好的胡桃肉吃了大半,才笑着道:“这胡桃可是好东西,补脑的。”他拣起一块胡桃肉,捏在两指间,高高举了起来。
灯光下,那小小的一块干果肉,波纹重重,泛着深深的褐色。
焦玄道:“俗话说以形补形,并不全是假的。”
他日常便拿这些胡桃当饭吃,走到哪儿,吃到哪儿,成了习惯后便离不开了。
他站起身来,抓住一旁竖着的蛇头拐,拄着往前走了两步。
动作间,他身上的锦绣袍服显得空空荡荡,像套在个骨头架子上。
焦玄生得很瘦,瘦得几乎只剩皮包着骨。
不过他的脸色,却是健康红润的。
光看脸,他似乎只有四十来岁,但撇开脸不管,只看身体,又像是个已经年过古稀的耄耋老人。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纪。
就是身为义子的薛怀刃,也不清楚。
他第一次见到焦玄的时候,焦玄似乎就已经是这个样子。
正所谓人老成精,到了一定年纪后,就很难再分辨岁数。
焦玄拄着蛇头拐,走到薛怀刃身前,仰起头看了看他的脸,笑微微地道:“皇上终于发了话,要命人兴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