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 运城。
街巷里散落着的砖瓦早已清理干净, 房屋也修缮了大半, 逃难去的人回来了大半,主城里宅院儿又有了生机。
虽然偶尔在墙角与石砖的缝隙里仍然能看到子弹撞上后留下的痕迹, 但更多的人选择对此视而不见。
尽力不提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过着和以往一样的日子。
马路上各家铺子在窗户上的钉着的木条取了下来,门口残留着前些天燃放鞭炮后留下的红色碎片,铺子的门敞开着,时不时的有客人背着手进进出出。
战后大家手里头没有多少闲钱,可看看又不要钱, 铺子既然开门了,就进去看看嘛。
陆沅君的腿刚好了几天, 走路没有大碍,但走的多了仍旧会隐隐作痛。
运城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 鉴于陆沅君选择了汽车出行, 黄包车这一行显然还处在待兴的行列之中。
侧过头望向窗外,陆沅君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由得唏嘘。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陆沅君只觉的腿上疼了起来。
“太太, 你有听我说么?”
或许可以说,让陆沅君疼的不是腿, 而是身后的人。因着腿上的伤, 陆沅君出行的时候有了一个比较恼人的陪伴。
但人是母亲送来的, 陆沅君也只能忍着。
“听着呢。”
陆沅君没有回头,仍旧望着窗外的街景。
“太太,你可得盯着姑爷!”
陆夫人派来这位大娘姓陈,年龄在五十上下,一贯是说的比做的多。
“最近几天,一个瘦的跟豆芽菜似的小丫头天天往咱小公馆里来!”
陈大娘鼻尖的皮肤皱了起来,满脸满眼的嫌弃与厌恶。厌恶的是那个豆芽菜一样的姑娘,嫌弃的是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的陆沅君。
“您可千万别不当一回事,那丫身上没有几两肉,两只眼睛珠子却跟灯泡似的发光!”
新青年们就是不行,少帅非得整什么要走到百姓身边去,任何人如果重要的事情,都可以来小公馆里拜访自己。
这下好了,封西云有没有走到百姓中去陈大娘不晓得,但百姓却是真的走到小公馆里来了。
每天来拜访少帅的人不计其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也数不胜数。
好在少帅坐怀不乱,那些丫头们脸皮子薄,被少帅拒绝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来了。但陈大娘现在提到的这个,和之前所有的人都不同。
除了没有打扮的花枝招展之外,脸皮厚加上契而不舍,太太是绝对不能忽视的。
陆沅君也没有法子了,距离小公馆仍然有一段距离,为了祈求片刻的安宁,她只能顺着大娘的话,重重的的点点头。
“好,我会留心的。”
本以为留下承诺之后,陈大娘就会放下心不再继续说个不停,但事与愿违,陆沅君松口让陈大娘把话题更加深入了。
“太太,我办事您放心。”
陈大娘拍着胸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陆沅君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一直没有回头的陆沅君听到这话转过身来,歪着脑袋一脸茫然。
“我让你办什么事了吗?”
陈大娘的眸子闪过骇人的光亮,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陆沅君的肩头,脸上写满了欣赏。
“这才是我的好小姐嘛。”
说着陈大娘收回了手,捂着自己的嘴。
“太太什么都没叫我做。”
陆沅君瞧见陈大娘冲着自己挑了挑眉头,挤眉弄眼的模样越发的不解起来。
将陈大娘捂在脸上的手拽了下来,陆沅君神色严肃的询问起来。
“说真的,我让你做什么了?”
陈大娘给了陆沅君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卷起自己袖子,伸到了曾经的小姐,如今嘴上称之为太太,心里仍旧看作小姐的陆沅君那边,展示起来。
“太太你看这个疤,还是被司令抓到后留下的。”
陈大娘的脸上全是得意,仿佛在说一件很是值得她骄傲的事情一般。
“司令以为我是别人安插的奸细,但用了刑我也没把夫人供出去。”
得意的同时,陈大娘笑着看向陆沅君。
“当初没有供出夫人,就算被少帅抓住了,我也不会供出太太你的。”
陆沅君低下头,瞧见了一个深深的陈年疤痕,帮大娘将袖子卷了下来,她果断的摇头。
“可别,不管您要干什么,可千万别。”
陆沅君不想派人去盯着封西云,只不过是有人来拜访封西云而已,实在没必要警铃大作。
且除此之外,陆沅君必须要打消陈大娘的这个念头。东洋人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如果大娘被封西云抓到,被看成瀛洲人留下的细作就不仅仅是留个疤的问题了。
陈大娘还想说什么,陆沅君拦住了她,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