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下, 两个手中端着托盘的丫头路过,撇了一眼站在久久立在窗边没有移动的陆沅君,迅速的低下头离开。
“小姐干什么呢?”
“听说是姑爷来信了。”
托盘里放着的陆夫人不知从什么地方买回来的象牙麻将牌,雕刻的无比精细。用红布绸子盖着, 夫人在南春坊的日子过的寂寞,学了几句洋话,想教洋人打牌了。
本来两个丫头口中念念不停的是, 咱夫人真有本事, 以前能让手指头有擀面杖粗的司令画眉缝补衣裳,这会儿竟然还能跟外国人说话了。
“咱小姐也能说洋话啊!”
穿蓝衫的丫头不服气,小姐可是从西洋回来的, 不比从县城出来的夫人强啊?
两人这会儿已经离开了陆沅君所在的西窗下, 有了一段距离, 声音也稍稍的大了起来。
穿黄衫的丫头摇摇脑袋,歪着嘴,啧啧有声的嫌弃着。
“咱小姐可不行, 夫人可是地主人家出身, 那没裹小脚,跟司令私奔, 小日子过的又叛逆又滋润。”
说着又一次摇头,咂摸着舌头。
“小姐是留过洋的新女性, 没自己找男人还得家里头给安顿, 你说说这算啥?”
穿黄衫的丫头停下脚步, 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蓝衫的姑娘, 手舞足蹈的继续说起来。
“我前些天买了本奇书!”
“你还识字呀!”
比起奇书,把象牙麻将都捧在手里的蓝衫丫头更惊讶于她竟然识字。
识字的可都是有钱上私塾的人,即便陆司令来了运城以后,城里有了新式的学校,那也是有钱有闲,用不着自己娃儿在家里头带弟弟妹妹的,才能去学校的。
整个宅子里的丫头可都是大字不识一个,夫人看完的报纸,她们拿来的时候都只能看上头的画儿。
“我当然识字啊!”
黄衫的丫头昂着下巴,一脸得意洋洋。
“你们都不进步,发了月钱以后不是买头油就是买香膏的,不干正事。”
她在闲暇的时候,不光识字,看书看报一点儿不成问题。一旦能读书读报,那就是睁眼看天下,和以前一点儿不一样。
睁开眼的黄衫丫头回望了一眼陆沅君所在屋子的西窗,发现小姐仍然站在那儿。
“咱小姐不行!”
一想到她前不久买的那本书,陆宅的小姐和别的新女性比起来,差的远了。
她压低了声音,凑在了蓝衫姑娘的耳边。
“粤州那边,有个富商的闺女,嫁给了另一个富商。嫁过去以后,富商常年出国做买卖,留下这位女子天天独守空房。”
“这不是正常的?”
黄衫丫头手里头的东西太沉,已经没了听下去的欲望。
接下来是什么,她自己也能想象得到,还用买奇书么?无外乎就是两个结果,要么粤州给这女子立了贞洁牌坊,要么就给她和相好的沉了塘。
两个结果都在蓝衫的丫头看起来,都不新鲜。
“快走吧,夫人还等着跟绿眼睛的洋鬼子打牌呢!”
她催促着。
“你听我说完呀!”
黄衫的姑娘拽住了她的袖子,同样是说故事,她可比说书先生敬业多了。说书先生都是话说一半,黄衫丫头是不说完不肯罢休。
“行,你说!”
没法子,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一旁的石阶上,双臂环在胸前,等着听听奇书到底奇在什么地方。
“那位女子耐不住寂寞,便出入各种舞厅和酒会,你晓得,像是花花世界那样富丽堂皇,夜里霓虹灯亮的刺眼那种地方。”
“找相好了吧?”
蓝衫的姑娘猜都猜到了,背着男人找相好还用出入花花世界那种地方呀?我们村长的老婆,天天在地垄里面朝黄土都能找的着相好。
要是鱼想见猫了,偷腥的都上赶着从十里八乡来。
“你怎么总是打断我,听我说完!”
黄衫的姑娘气的两腮鼓起,瞪起了眼睛。
“好好好,我听你说完!”
蓝衫的丫头双唇抿住,不再继续说话了。
“男人不在家找相好的是不新鲜,你知道她找了多少个?”
人家不说话了,黄衫女子反而问了起来。
“三个?五个?”
蓝衫的姑娘伸出了一只手,先伸了三根手指,见黄衫姑娘摇头,又干脆摊开了掌心。
五个可够浪了,我们村长的老婆也没这么浪的。
“三五个?一千个!”
黄衫的姑娘坐在了石头台阶上,两人头对头凑在了一处,全然忘了要往南春坊送麻将牌的事。
反正管家也收拾行李跑路了,这会儿宅子里没人盯着她们是否偷懒,偷一会儿懒没事的。就算是去了南春坊夫人闻起来,路上躲避流民啊,学生们占路闹事啊,借口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