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不愧是当世大枭雄,即便此时他处于劣势,且荆州和襄阳都有失守的可能,但却依然能稳坐潼关,看不出一丝波澜,白日巡查城防,天黑了便早早的休息。
宋献策也确实是没有让他等太久,在李自成回到潼关第三天的时候,便有快马从城北沿河黄河岸直奔入城,这是宋献策从京城派来的人,介于这阶段尚处于谈判时期,李岩并不拦截他们也没作为难之举。
宋献策派人过来的目的有三,第一,确认李自成是否已安全,第二黄河防线局势是否如李岩密信上那般,第三,传达朝廷的条件。
见到李自成安然无恙,送信人喜出望外,滔滔不绝将京城那边的局势说了:除了宋献策能自由进出京城和营地外,其他人皆被软禁且断了粮食,不过杀马吃肉喝汤倒也饿不死人。
朝廷这种绊子李自成无暇顾及,只问了:“大军师可知荆襄那边的事”。
送信人摇头:“大军师并未提及”。
李自成眉头紧皱,宋献策没提那边的事,就说明他也没料到小太监的胃口那么大,手伸的那么长,不光要黄河乱,还要荆襄乱。
而再看宋献策给他的密信中提及朝廷的条件时,李自成当即就怒急而笑了!
朝廷的条件苛刻他早有心理准备,然则竟能苛刻令他咋舌,早在有和谈的想法时他便同一众贼首商议过,划好了红线,比如保留军队,他也曾想过朝廷会利用他去对付张献忠,但是没想过朝廷竟还想让他和鞑子打去收复锦州。
当然了,既然投诚了就是朝廷的人,让打谁都行,可问题是,他的底线是,朝廷要先封王他再投降。
可现在,朝廷的条件是,你要先投降先去收复锦州或者打张献忠我才封你为藩王,而且你不可以保留兵马,这意思就是我给你打工,连底薪都没有,且要完成业绩才有薪水,完成业绩后便要把你吃饭的家伙什给收了,那时候朝廷若是翻脸岂非任人宰割。
朝廷这是要白嫖啊!
堂上烛火摇曳,李自成黑着脸久久不语,李过则背着手站在大堂门口仰首望天。
许久,李过转过身走到李自成身边:“父亲,朝廷这算是逼人太甚了吧”。
呼……李自成起身缓缓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夜色:“算,但接受”。
“父亲!”李过一惊,张口欲言被李自成挥手止住:“知你心中大不服,吾亦如此,然则形势逼人不得不从……”
“父亲所言的形势是黄河这边还是荆襄那边”李过愤愤然:“若是这两处尚且算不得穷途末路,北边李岩已无力用兵,咱们只需击退眼前吴三桂,形势便可立转,荆襄那边有天堑地势,左良玉未必短时日就能拿下,且父亲先前也说了,朝廷亦有心谈和,他们不会为甚的!何况如父亲所言,大顺国尚有城池数十兵马数十万,有足够的本钱和他砍价!父亲为何要匆匆接受了”。
“累了!”李自成一声长叹,转身走进屋子,颓然的落座,李过心中巨骇,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竟然看到了从未看到的样子,他同李自成年纪相仿虽为父子却似兄弟,且一直视其为偶像榜样,这十几年的铁马金戈生涯中,他们有过胜利也有过惨败,但他从来没见过李自成有过这种力不从心的颓败感。
他老了么?
不,他才四十多呀。
那他就是真的心累了。
所谓英雄暮年就是这样的么,李过心中一阵难过,属于一代枭雄的时代竟然就要落幕了。
“若那时,即便如愿封了藩王,却解了兵权成了板上肉,这藩王做的了几日,父亲,三思啊”。李过叹息道,李自成微微一笑,摆摆手:“朝廷条件虽是苛刻,却还在吾能接受的范围,当然了,大局方面可从,细节方面还得谈,吾一生戎马,何曾任人宰割过”。
李过这才松了口气,他知道李自成还有其他思量,除了当时和刘宗敏,田见秀,等大佬们摆在桌面上说的之外还有其他小九九。
父子二人商议到了很晚,直至凌晨方才入睡。
日上三竿时,田见秀和刘芳亮从大荔秘密来此,自从马花豹撤兵北去李岩暂停中北线的军事行动后,大荔已算解围恢复了和其他城池的联系,自也知道李自成已安全回到潼关,且令他二人秘密前往相见。
相见之下自然少不得一番唏嘘,把逃往的过程粗略说了一番后,便言归正传,回到谈和的这件重要的事情上。
局势就是眼下这个局势,朝廷也提出了条件,非常的苛刻,但李自成却也咬牙接受了,田见秀和刘芳亮作为他的亲信自是唯他马首是瞻,既然李自成都接受了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在框架里的细节提出各自的意见和建议,日落时,李自成亲书一封密信令人送往京城宋献策处。
无巧不成书,李自成逃回潼关那天常宇正好离京,一眨眼三天过去了,李自成在潼关将军务政务弄的板板正正,而常宇则一路缓行至河间府境内。
一辆马车二十骑,一路走来虽有些引人注目但却也不怎么扎眼,毕竟道上行商走货的车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