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经沈寿尧转述,朱由检的话韩承祖已听得非常明白。韩承祖心中就是一阵剧烈的波动。
韩承祖的大明官话,其实说的非常好。只所以用浓重的乡音方言来讲那一段话,韩承祖更多是在掩饰自己动荡的心情。
一个称孤道寡的藩王,一个位高权重近似传说中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韩承祖受到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那原本烂熟于心、倒背如流的借口,在出口的瞬间,韩承祖猛然感到了几分不妥。不自觉的,韩承祖就把熟练的官话,换成了他更为熟悉的乡音方言。
说方言,韩承祖为的就是试探下对方的反应。话一出口,韩承祖一边竖起耳朵等待对方的反应,一边再次审视已找好的借口。
等到朱由检的话音一落,就在韩承祖心头再次引发一阵剧烈的震荡。
说话的人声音虽然年轻,但话中透露出的情况,让韩承祖吓了一大跳。把驾船的水手分开询问,那货船的沿途行迹就会暴露无遗。哪怕水手们不再暴露别的,但原定的借口也很难解释货船的行踪。
是什么人在为对方出谋划策?如此老辣,是积年老吏吗?
韩承祖低伏的脸上浮现一层浓重的阴影。
这就使用第二借口吗?
跪伏在地,韩承祖脑子急速的旋转着。
“水手,我们正在一位位分别查问。殿下心善,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从头再说一遍。记住,说实话,要用官话说。”
沈寿尧饱含威吓的声音在韩承祖耳边响起,帮韩承祖彻底下定了决心。
“小人该死,小人这就说实话,这就说实话。”
韩承祖跪伏的身体,猛然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口中畏惧的叫了起来。
“小人船上的货物,其实、其实就是这些海盗购买的。过了芝罘岛,这些海盗就指引小人把船开到了这里。小人只是为了多挣几两银子,小人真不是有意与他们勾结的。
今天,这些海盗突然变了脸,他们把小人关了起来,若非大老爷相救,小人肯定是必死无疑。
小人,小人愿献出船上所有货物,以谢大老爷救命之恩。”
韩承祖把头磕的梆梆直响,口中不停的高声念叨:“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
“谢谢?”
看韩承祖吓得浑身发抖,头也不抬的只顾磕头,朱由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冲左右挥了挥手,朱由检不置可否的说道:“好了,先带他下去吧。”
“小沈,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望着韩承祖被护卫带走的背影,朱由检轻松的问道。
“殿下,他第二次说的可能是真的。像他们这种贪便宜,为海盗供应物资的商人,其实并不少见。”
说到这个话题,沈寿尧脸上明显有了一丝落寞之色。
沈寿尧是在大明沿海长大的。沈有容常年负责清剿大明沿海的匪盗,各种与海盗相勾结的商人,沈寿尧早就见怪不怪了。
大明的海上,有多少海商本身就干着海盗的副业。或者说的再狠一点,那些大海商其实就是大海盗身上的一层保护色。大明的海上,根本就没有纯正的商人存在。不勾结海盗、没有武力的保护,纯正的商人在大明海上将寸步难行。
“你说,他能认识些够分量的海商吗?”
够分量的海商?
朱由检的话把沈寿尧吓了一跳。
敢称够分量的海商,那怎么也得是海上有字号的大海盗才行。
殿下要做什么?
“殿下,有我家老爷子的名号在,绝对没人敢乱碰咱们的船队。”
迟疑了片刻,沈寿尧才想明白朱由检话中的意思,他忿忿不平的高声叫道。
“你在瞎想什么?”
朱由检毫不客气的训了沈寿尧一句。
“有沈老将军的威名撑着,是没人敢劫咱们的船队。可从哪里买货便宜,又从哪个码头装货方便,你都知道?”
紧盯着沈寿尧,朱由检表情异常的严肃:“孤把银子交给你,你能给孤又快又便宜的把货买回来吗?”
被朱由检一连串问题问的直发愣,心中盘算再三,沈寿尧还是默默的低下了头。
看沈寿尧驯服的低下了头,朱由检嘴角挑起一丝笑纹,口中却依旧严肃的教训他:“知道吗?遇事一定要多问几个为什么,这样你才能尽快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船队指挥。”
正说着,朱由检猛然想起韩承祖似乎说出了一个很熟悉的地名。
“小沈,他刚才说的是什么岛?是芝罘岛?”
前世烟台港所在的区就叫芝罘区,这个少见区号,朱由检有着很深的印象。
芝罘区,读作(知府区)。这个少见的区名,朱由检曾因错读成(支呸)区,而让他记忆异常深刻。
韩承祖官话发音中出现了芝罘岛的发音,让猛然想起的朱由检格外重视。
要真是烟台的那个芝罘岛,那烟台港就好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