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敬出面,在诸位差役官吏看来,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意料之外是因为没人能想到堂堂的镇守太监竟然会为一个九品吏目出马护卫,哪怕谢钰飞是马敬的心腹嫡系。
情理之中则是因为今日谢钰飞的异常举动在此刻才算得到了完美的解释。一向怯弱怕事的谢吏目今日何以如此嚣张跋扈,一个不怕同知甚至不怕知府的吏目底气何在?
这自然是因为有了靠山,纵观整个南通府,不怕知府的人物怕是只有镇守太监马敬了!
当马敬出现时,杨开华就很识趣的闭了嘴,做官二十余年,到他这个地步,对情势的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能够毫无忌惮的将谢钰飞往死里整,是因为身份的差距,而他现在闭上嘴,也是因为身份的差距,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了。
当然,闭口不言并不意味着退让,他将目光看向知府朱之文,这个时候其他人根本插不进话,是该领导表个态了。
朱之文自然明白杨开华的意思,如果今日真的将脸面给了马敬,这个太监阉人,日后自己的官声怕是不怎么好了。说的难听点,一个怕太监的知府能有什么担当?
朱之文很头疼,他与马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真的要因为谢钰飞而翻脸吗?那只是一个九品吏目!谢钰飞究竟有何奇异之处,能够让马敬如此相护,朱之文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场面有些僵持下来,原本有些喧闹的公堂变得沉寂,公差们不由自主的看向知府大人,想看看这位主官究竟如何决断。朱之文则是盯着马敬,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但让他失望的是,马敬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笑容标准,没有半分虚伪之色,想必私下练习了许久…
“马…公公!”
片刻后,朱之文终于开口,他轻声静气道:“这谢吏目目无王法,殴打同僚,本府秉公执法,为何押不得他?”
马敬终于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杂家以前待在宫里,看遍了形形色色的人,尊贵的,卑贱的,大义的,无耻的,有些人看着就恶心,有些人看着就心情舒畅。这谢吏目…杂家第一眼瞧见他时,便觉得心情舒畅,就好像看到了自家子侄一般,杂家不知道为何押不得,但杂家就是要保他,朱知府应当知晓老兽护犊之意,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谢吏目一马,也放杂家一马,如何?”
马敬的一番话让许多人不自觉地看向了谢钰飞,他们真的想知道,谢钰飞这张脸到底哪里让马敬瞧着如此顺眼。
谢钰飞嘴角有些抽搐,若不是知道内情,他只怕还真会觉得是自己的独特魅力,令镇守太监如此青睐。
这老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只怕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杨开华心里郁闷的差点吐血,心里大骂这死太监胡搅蛮缠,就算出面维护,好歹也编造一个让人值得信服的理由,什么看得顺眼,骗鬼呢!
说话不走心的死太监!
郭威是真的吐血了,他受伤得厉害,前不久是身上疼,现在是身心都疼。不久前他也想着结交马敬,人前恭敬,人后送礼,但这马敬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就如同脱光了衣服,一直在外面蹭,却永远也进不去。
这谢钰飞有什么比得上自己的,何德何能,竟然得马敬如此看重!
就因为瞧人家顺眼?
郭威心里难过,嚎啕大哭,自己难不成就是对方嘴里说的那种,看着就犯恶心的人吗?
朱之文也有些恼怒了,哪怕马敬有些许正当理由,他也能借坡下驴,给马敬一个面子,自己也好下台。如今马敬如此胡扯,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这位知府,就算自己想徇私,只怕也不能够了!
朱之文面色阴沉道:“马公公,国之礼法,在乎公正,不为他人所私,若是马公公不能为谢吏目脱罪,本府也只能依法办事了……”
朱之文如此言语,其中暗示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他想再给马敬一个机会,当然,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当官的何必为难当官的,不带把的何苦为难带把的!
“就是押不得,钰飞似我子侄,望大人怜悯杂家老兽护犊之心!”
对方如此不识抬举,朱之文终于暴怒,忍不住站起来一拍惊堂木,喝道:“左右差役,将谢钰飞押下去听候发落!”
“押不得!”
一道声音从门外传入公堂,朱之文气笑了,大声道:“今日之南通,到底是谁之天下?本府为朝廷坐镇南通,行国之法度,今日谁都救不了谢钰飞!”
蓦地,朱之文瞳孔一缩,只见从门外走进几个身穿鱼龙服,手持绣春刀的人物,不是锦衣卫又是何人。为首的是一个黑脸汉子,此人朱之文见过两面,第一次是在江面船上,第二次是在钦差御府,两次都紧跟在曹唯身边,担任钦差护卫之职,不消说定是曹唯重用之人。
在南通府,朱之文身为知府,能够不给南通任何人面子,但是刚刚来南通的那位钦差却并不属于南通人,人家从京师来……要命的是,这位刚来南通的钦差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