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是天启七年的十一月间,此时已距天启皇帝宾天,崇祯皇帝登基有三个月了,这一段日子朝局巨变,原本大权在握的魏忠贤——魏千岁被崇祯皇帝免去司礼监和东厂的职务,谪发凤阳守祖陵,久被魏忠贤欺压的人们无不弹冠相庆。
这日时已抵暮,在离北京差不多五百里的河间府阜城县却被笼罩在一片秋雨中,有些冰冷的雨点密密麻麻地向松软的土地上倾注着,水洼冒着泡,汇成浊流,弯弯曲曲地向不远处的一条小河流去。
阜城县南关尤氏旅店,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娇小身影在一间屋门口站了一会儿;只见他的湿淋淋的手指在衣扣上滑着,匆匆地解开军蓑衣摘下斗笠,抖落了上面的水珠,很快在门口的地板上擦了擦靴子上带的泥,这才推开门,弯腰走进屋内。
屋内的床榻上,一副病骨支离模样的魏忠贤头上缠着黑帕,幽幽闪动的烛影下越发显得憔悴不堪,和他在三个月前的那种意气风发可算是判若两人。他看见来人便在身边侍女的扶持下挣扎着起来,用那混浊的眼瞧了瞧进来的人影,惊呼道:“琴儿,你,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卫琴,只见她几步冲到床榻旁拉着魏忠贤的手满眼是泪,哭着说道:“义父,你,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魏忠贤喘着道:“乖女儿,我没有想到还能见你一面,唉,现在的我一则是惧,一则是喜……我不知前生造了什么孽,昏了头抛弃天伦之乐只身跑进这大内,结果大祸不招而至,不但失去亲人,连死也没有个安身之所!”
“我本来只想做个做个扶持皇帝的人,帮助皇帝管理好朝政,自认为一生为大明做事,想不到事到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众人因功奉我为千岁,反落得天地不容!我……种的是花,得的却是刺……如今病得这样,什么也是不想了,就怕我这去守陵,你我父女从此天各一方,再无见面之期!反过来想,京师如今是虎狼穴、是非窝。你可千万要当心啊?”
“崔呈秀不是当官的料,只一味收受金银,一临大事便不能出得丝毫主意,你以后也依靠他不得。”
“那些干儿子干孙子事到临头也没有一个堪用的,就连我这番出京师竟无一人出来送我,当真寡情薄意之至,还是自己的女儿好啊!咳咳”。心情激荡之下,魏忠贤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竟又是忍不住咳了起来。
稍停,他不顾卫琴阻拦接着说道:“此次分别虽然我心里舍不得,但你手中还有我们的内厂,想到这儿我心里就宽慰些!”说到这,魏忠贤那混浊的老眼中竟又射出两道精光,“你只管放心操持好内厂的一切事宜,崔呈秀他们虽不济事,但我还有内线在皇帝身边,只要我不死,一旦朝局有变,皇帝收回成命,你便带着内厂帮我清算那些没良心的,我看到时候还有谁敢这么戏弄咱!”愤恨之下,魏忠贤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床单。
卫琴坐在一旁脸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那种精明和能干之色,无声的泪水顺着清丽的脸庞悄然落下,她知道义父不甘心失败,不甘心就这么退出政局,不甘心就这么丧失手中的权利,只是现在的崇祯皇帝不会再像原来的天启皇帝那么崇信义父了,在她的手上就有从大内偷偷抄出的皇帝发出的密旨,她赶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将这个密旨的内容告诉她义父的,但是看到他这幅模样,卫琴的心里又有些犹豫了,那密旨的内容该不该告诉义父呢?
“琴儿,你等着,等到为父重新回到京师,我一定要将那些陷害我的人千刀万剐,定要给你一个最好的前程和女婿魏忠贤在喝下了一口侍女递过来的参茶后,”喘着气道。
“义父,您……您还是去凤阳安心养老吧,女儿不要你给的前程,您只要能平安就好,”方琴哽咽着道。
“怎么了?琴儿,你怎么这么说?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消息?”魏忠贤疑惑道。
只见方琴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道:“这是宫里的人偷偷抄出来交给女儿的。”
“上面写的是什么?给我念念?”魏忠贤瞪着眼紧张的看着那方丝帕道。
方琴竭力让那颤抖的小手保持平静,将那方丝帕抖开,看着上面的小字轻声念道:“朕监御以来,深思治理。乃有逆党魏忠贤窃国柄,奸盗内帑,诬谄忠直,草菅多命,狠如狼虎。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以从轻发凤阳。岂巨恶不思自改,致将素蓄亡命之徒,身带凶戈恶械随擭,势若叛然,朕心甚恶。着锦衣卫差的当官旗,前去扭解,交押赴彼处交割。其经过地,方着该抚按等官多拨营兵,沿途擭送。所有跟随群奸,实时擒拿具奉,毋情容赂贿。若有疏虞,罪有所归。尔兵部马上着官星递彼处,属该衙门。钦此。”
“当啷”一声,靠在床沿的魏忠贤手中那洁白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悔不该不听李永贞的话,到如今真个被他料着了。”魏忠贤口中喃喃自语道。原来在他被崇祯下旨赶往凤阳守陵之前,李永贞见他所带随从甚多就劝魏忠贤道:“爷此行还该收敛些,这样行径,怕朝里的官员还放爷不过,万一又上起本来,道爷带了戎装武士,一路骚扰,不是贬他往凤阳,倒是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