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乱事并未影响安梓纯的兴致,打瑶光园回来便伏在案前习字。
含玉伺候在一旁研墨,“宫里赏下来的墨就是好,不但没有墨臭味,闻着还带着股香气,奴婢先前去老爷书房回话,曾见案台上的锦盒里摆着几个墨锭,可上头的图案都不及小姐这百雀图精巧好看。老爷还金贵的跟什么似的,倒是小姐心大,舍得就这么用了。”
安梓纯却没抬头,聚精会神的将余下的字写完,才起身说,“再名贵也只是墨,物尽其用罢了,没什么好可惜的,闲藏着才是暴殄天物呢。”说完便撂了笔,去预先备好的水盆边净了手。
“瑶光园那边有何动静,大嫂还是没过去瞧一眼?”
“奴婢方才叫人打听过了,说是少夫人不但没去探病,还领着小小姐,带了一院子的丫环在玉瑶池边放风筝,喂鱼呢。听说老远都能听到嬉闹声。”
安梓纯听了,倒也不觉奇怪,大嫂出身不俗,是自小惯大宠大的,可打从嫁进公主府,在姨娘手底下,却没少受气。
大嫂虽为人冲动莽撞,却不糊涂,回头静心想想,也该看出天合之所以能近大哥的身,姨娘是脱不了干系的。婆媳俩昨日既已撕破了脸,就再没什么好顾忌的,现今如此,不正是她寻常的做派。
姨娘那边的确打错了算盘,从来看不上大嫂庶人的出身,却不知陆家大少爷私下里早就巴上了太子,又颇得太子赏识,他日入仕,前途自然无可限量。陆家既有财力又有势力,难保不能成为另一个世家。姨娘深宅妇人,怎懂得这些利害关系。得罪了大嫂,眼下得意,却不知是亲手给自己挖了个陷阱,怕是晚景凄凉啊。
“既玩的那样开怀,也不能少了茶点,你去小厨房差人准备大嫂爱吃的红枣血燕和桂花糖蒸栗粉糕,再添一壶清凉解暑的莲心薄荷汤给送去。”
含玉得了吩咐,也未多言,忙应了下来,速速出去准备了。
陆华璎虽领着众人在池边嬉戏玩闹,却也是强颜欢笑而已。
如今,天合无疑是插在她心中的一根利刺,若不拔掉,怎能真正痛快。
昨日之事不论,这会儿三妹妹既送来茶点向她示好,她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便叫把东西留下了。却依旧心怀芥蒂。
三妹妹寻常最不爱管闲事,偏到天合就站了出来,明摆着是护着绣楼上的那个外室生女。
到底是亲姐妹,自个这做嫂子的,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只是身在公主府,偏就不能得罪这位三妹妹,还好两人先前未有嫌隙,总得做些什么,好叫三妹妹知道,比起那来路不明的外室女,自己才是值得交予的好盟友。
“含玉姑娘别急着走,要说你来的也巧,我这边刚得了一样好东西,正打算叫人送去给三妹妹,没成想,我俩可真是好默契。含玉姑娘便跟我走一趟,把东西带回去吧。”陆华璎虽口气温和恬淡,却一脸的算计,十分渗人。
含玉明知少夫人没安好心,却不能不应,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过去了。
安梓纯细细打量着锦盒中的象牙莲藕笔舔,的确精致无双。不但莲花与荷叶雕的栩栩如生,就连镶边的莲藕上也着意刻了象征吉祥的九孔,加之象牙原色古朴纯净,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名贵之物。
“少夫人还硬塞给了奴婢这个。”含玉说着,掏出一支颇为精致的披霞莲蓬簪,“奴婢不敢隐瞒。”
“既是大嫂送的,你便留着吧。”安梓纯说着,合上了锦盒的盖子。心想,大嫂如今还没弄清我的底细,便敢送上如此厚礼,怕是已经慌不择路了。比起一个小小的天合,大嫂的确是个强有力的盟友,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纵她草菅人命去称了姨娘的心意。所以大嫂不能得罪,姨娘也不能放纵,总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安梓纯原以为安悦昕这几日会寻个机会来探望天合,没成想那位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莫说探望,就连差人来问一句都没有。过去她也算小看了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姐姐了。
明日便是安梓纯与文孝县主约好同游的日子,姚书芹一早就将要带的东西都打点妥当,大到遮阳的棉纸伞,小到解暑的药丸,一应俱全,绝无遗漏。
安梓纯却打傍晚开始就沉着脸,缩在榻上不说话,旁人不知,姚书芹心里却清楚。
锦阳公主和梓宸少爷当年就是在平湖溺毙身亡的,加之公主的生祭也快到了,小姐不难过是假的。可这孩子向来性子执拗,越是痛越是要自戳伤口,总不愿叫旁人抓住她的弱点。若是公主还在,怎忍心看着这样的可人儿如此折磨自己。
晚膳安梓纯几乎没动,姚书芹寻常也不会硬逼着她多吃些,却晓得心情越是沉重,便更要多吃些,否则怎么顶得住心智上的消磨,便着意给添了碗鲤鱼汤,奉到了安梓纯跟前,“小姐尝尝,这鲤鱼汤是循着给天合安胎的方子炖煮的,加的几味药材,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最宜暑热滋补。”
安梓纯本没心思再吃些什么,只瞧着芹姨热切的眼神,不想叫她挂心,便端起汤碗,随意的翻搅了两下,却猛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甘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