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低垂的目光和脸上的红晕,仓促中,杜适弱声应了句:“希望有这一天。”这时,他上面的一个个想法,丝网般纠结着布上心来,不好索解。一个朦朦的意识在说,“和她建立爱情并发展下去,未来路的尽头可能是一片沼泽。”但同时,他有了舍不下这女子的感觉,他自感这不舍是因为在音乐上遇到了知音,因知音而产生了引力,他臆想着和她一起去音乐厅,去露天音乐会,一起流连在音乐胜境,享受浪漫,依偎浪漫。
人往往有这情况,当理智在心里正襟危坐的时候,人就像站在高处,俯视着一切并做决定,但时而会感到情感在叩击心门,要在人心里挤占一席之地。理智与情感,素来是人的精神层面的并蒂莲,不会单一而存。人不同,身上理智与情感的比例也不同。杜适不相信生活中有百分之百的“理智人”。如有,那不是血肉之躯,是伪造人,机器人。现在,理智使他生出上面一串想法,同时他因知音而生的浪漫却在扯动着感情。
“阿姨说,你再过些天要回北京了?”
“对,我的假期不长——”他想了想又接下去,“可能的话,以后再联系,你看行的话,希望让你父母知道一下,他们还不知道我。”
“嗯,得看机会,我想先让妈妈知道。”
分手时候,天色尚早,那女子好像比较注意周围,杜适顺从她的心理,没有和她同行,只站在亭子里目送她远去,直到出了公园西门。他原地伫立,对这次会面的前景,心里空空的,不说对方和她父母的态度会如何,就连自己也觉得以后有些问题不好解决。
在个人问题上,他忽然又自卑起来,在度过了四个月的爱的时光后,便被人放弃,他的这段经历,从未在亲人跟前吐过片言只字。父亲一心为自己使过力的“亲上加亲”,因表哥马仁的否定而失败。母亲给自己引来了宝龄,又拆走了宝龄。现在轮到了姐姐,他在心里已经起了不小的问号,虽然还不由人地想着那女子。
二十天回汉探亲假期将满,杜适在返京途中,专为看望四爸,在宝鸡下了车。四爸遭事,杜适是在汉中刚知道的。父亲叹说,“像你四爸一辈子谨慎小心的人,现在也落成这样,这事真说不来。”
“他到底是啥问题?”杜适不解地问。
“听你素波妹说,你四爸下去到省医院查看运动情况,了解了几名右派分子的材料后,说给其中一名老医生戴‘右派分子’帽子做过火了。后来他回到卫生厅,受了批评,连自己也带上了‘右倾分子’帽子,被降职到宝鸡医院,给了个医院副院长空职。工资也降的厉害。”
“我四爸当年是《江苏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投身革命去延安前也是医生。也许是他的这个背景,加上看着老医生冤曲,心里问不过,才说了那话。”
“说起你四爸,几十年他行事一直稳的很,没想今天跌了这么一跤。他不该去为那个老医生说话,结果把自己贴上去。出事以后回家给谁也不说,就自己闷着。素波聪明,一直觉起她爸不对劲。一次你四爸忘了锁他在家里的抽屉,素波看见抽屉里你四爸写的检查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