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适想了想说,“贼一定是在你连着大声喊我哥那阵子,就紧着从洞口溜下河去了。贼不是土匪,不是拿凶器明抢。”
“我也这么想,贼毕竟还是怕主人的。”录适说。
出事后第二天,邻居们都知道了。听人说,贼伙里有贼头,贼偷东西作案后,得给贼头上报。又有人说,这种人杨青山可能知道他们点底细,说不准请杨青山想想法子,兴许能把缎面被子找回来。郁文怀着一线希望,把这事给宝龄妈说了。宝龄妈虽说害怕,但碍于情面,说回去给青山说说看。
三四天后,杨叔来了。问完妈妈情况后和气地说,“三嫂你别急,我托人想想法子。”同时面露难色,“这伙人黑得很,咱不能过逼,更不能报告警局得罪他们。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手上辣的恨,不过我还是得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托合适的人。实在不成就算了,一床被子就算打发他们了。三嫂咱门要知道‘贼不空回’的道理,他既然花周折钻进咱屋里来,临跑说啥也得捎上点东西,哪怕是块小手帕呢。这是他们行道里的说法。”郁文听了直点头,又听杨叔继续说,“这贼,能摸进小屋,再摸到你这大屋,知道床头柜在哪里,拿走上面的火柴盒,我想说不定人家是摸清了这里才来的,也说不定是来过的人。三嫂你别怕,从今儿起,夜里要娃们和你轮流守夜,直到我三哥回来。这是为防贼来偷二茬。贼的心眼稠的恨,他思谋你被偷了,你以为贼不会再来了,心里防顾少了,他就趁着再来,再卷包你一次,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过。”
说了一阵话,杨叔走了,这是杜适唯一见他的一次。之后过了些天,一直没有消息,红缎面被子的事也就不再去想。杨叔在杜适脑子里,是个待人和气的人,却没想这信里说他会是国民党的便衣,或许是国民党撤退时留下的残余。
杜适痴痴地坐在桌边,信里的消息,炸响在他脑子里。接着是佟自立的结局和孔展元的下场在他脑里打转。他想到了疼爱的宝龄,紧随着是妈妈信里的话,“……宝龄这样的女子,你在北京一抓一大把。你跟宝龄在一起,我和你玉英妹都觉着不合适。再说,他爸妈经济上是那个样子,宝龄心里只有她爸她妈,你犯不上既背她爸的政治包袱,又背她家的经济包袱……”
佟,孔两人的结局,在警示着杜适。他预感到了与宝龄关系的阴沉前景,那对宝龄和自己,都将是解脱不掉的枷锁。他意识到,自己对一个女子的爱不得不中止。他不愿让未来的不堪同时折磨宝龄和自己。
几天后,他拿起了笔。可是,怎么给宝龄说呢,他不愿伤害宝龄的父女情,只能避谈她爸的事,让自己承起负心的责任。
龄妹:
……。我越来越觉得,我们间的关系,只能是异性兄妹,
不能对将来心存奢望了。我如今所在的部门,是部队建
制,你将来进不来,我要跳出去也不行。所以,我想还
是早一点给你说出来,免得耽误你将来的生活。……我
给你写这话的时候,心里很难受,想到你会抱怨我无义,
我会接受这种抱怨,默默承受这种无义的苦衷……。
把信丢进邮筒,杜适顿时不安起来,想再拿出来已不可能。他在邮筒边呆呆地站着,这时心里有个细小的声音,出来软软地为自己解释,“这是不得已的。”于是愧疚略轻。但想到再过三天宝龄就会看到信时,便又忡忡不安起来。
一个多礼拜了,他总想着宝龄的事,他难以平静,难以舒缓良心上的不宁。他摹想着宝龄读信后的情形:难过是难过,却还能想开,还能理解北京这边的不得已。可是,她会么?这让他又忐忑起来,怕宝龄给他回信。
怕接回信,回信还是来了。到了第八天,上午工间休息时,助理员送来了信。他一看信封,首先是上面那只粉蝴蝶邀住他的注意,每次宝龄来信总用这同样信封。她信里说过,是特意买了一打自己喜欢的这信封给北京写信。
他不安地将信打开,屏息读下去,读着读着,信纸在微颤,看那纸上的笔迹,多处已被泪水模糊。他觉得自己泪水就要滑落,便急忙起身去卫生间,在蹲坑隔间反带上门,让泪水全滚出来。他用衣袖沾干眼睛,再次细看那来自千里外的如泣的文字:
杜适哥:
看了你的信,我人就跟空了一样,一夜一夜睡不着,不知怎么办,不知怎么给爸妈说。我从小知道你对我好,就在接到你信的头天,爸妈的来信也给我说,他们很喜欢你,很喜欢我跟上你。妈还问我你的身材,想比着爸的身子给你做衣服,问我你喜欢啥颜色,我也说不上。
杜适哥,你那次临走,在我们校门口说要我好好学,毕业得个好成绩,我一直听你的,努力学,一心想着好成绩,想去跟你,我在你身边,你心里不管啥话,就有个能敞开说给的人。我常想着你,想的多了梦里也跟着你。可现在,我心慌的很。杜适哥,别让我的梦碎,哥你会听我劝吗?别让我的梦碎了。
我一个人在教室里,不想换信纸,任泪水在纸上淌,哥你能认出模糊了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