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缘息
操场上的喇叭,放着激越的《骑兵进行曲》,参加1500米赛跑的运动员们,在起跑线上一字站成两排。一声清脆的发令枪响,二十名参赛者同时奔了出去。
刚过一圈半,杜适就从人堆的夹裹中窜了出去,轻松领跑到终点。
这是个星期天,是全院运动会的第二天。运动会还占用了一个工作日。昨天的八百米赛中,他也是第一名。在这帮书生里,他算是训练有素的分子。昨天开幕式上,他站在本所参赛队伍里,望着台上分院政委和院长的军领章出神。听人说了军衔后,他心里“哦” 了一声,“原来少将的领章是这样。”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军领章,听着政委昂扬的川音,只觉着身上来劲。
运动会后不多天,全院忽然召开广播大会,除主会场外,其余所有人员要求在各自工作室收听大会拉线广播。经打听,原来分院少将政委要在广播大会上作公开检查。
事情是这样的:那次运动会后,消息传到了上头。很快,听说聂老总生气了,身为空军副司令的总院院长,知道坏事了,他不敢去见和劝说聂老总,便先给分院政委打了招呼,让准备检查,又让老总的秘书直接去分院,当着全院大会传达老总的话。全院广播大会上,秘书引用老总的话,“谁让你们搞的?是怕外面不注意还怎么,什么活动不能锻炼身体,非要搞这大名堂,还要赔上工作日搞那个。就不怕耽误事?你们不怕,我怕,我怕当亡国奴!” 秘书传话的语速,故意放缓了许多,语气也委婉一些,可在听的人们耳里,听得出老总是多么的生气。秘书接着念,“选来这批人交给你们,你们怎么带的!我不要大轰大嗡,要安安静静,干干净净,让这批人一门心思钻研,出成果,出我们自己的人才。练身体的法子有的是,就是不能放下工作,搞大排场。”
接下来,分院少将政委作检查。他的四川音,低调而诚恳。杜适听着听着,心里不禁起了同情,希望老总不会对政委有进一步责处,政委毕竟是为了推动下属的身体锻炼,心是好的。
做检查的主要是政委,院长没讲话。看来举行那场运动会,主要是政委的主意。一位将军,在广播中作公开检查,让全分院几千人听,这让杜适感得新奇。自打这以后,“安安静静,干干净净;出成果,出人才”,一直是上上下下干部们的主调。
什么事到了杜适这里,常少不了琢磨,对老总的讲话也是。“出我们自己的人才。” 他觉得能品咂出点别的味道,却只将这味道揣在心里。这是他素常的习惯。
广播大会结束不一会,助理员过来丢给杜适一封信。杜适打开看后,心像是被冰水激了,原来宝龄的父亲是这样的背景。从小到今,杜适印象里的杨叔,是位飘零不定的人,回家不多。宝龄妈常来杜适家和妈妈说话,杨叔却基本没来。唯一来的那次,是家里出了事,想找杨叔帮忙。
那是件多年前令人恐怖的往事:父亲出门去了宝鸡,一天夜里,月色清冷,树影横斜,后半夜两点钟光景,大屋床上的玉英叫妈妈说要起夜撒尿。郁文醒来顺手抹床头柜上的火柴点腊,好摸了一阵不见。“怪了,明明记着睡觉前把火柴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没了?”她心里犯嘀咕。
“妈,我刚才做了个梦。”躺在身边的玉英说。
“啥梦?”
“见咱屋子里有个红头发的人走来走去。”
听玉英说这样的梦,加上清清楚楚放好的火柴盒摸不着,漆黑的屋子里,郁文不由感得渗人起来,心里扑扑直跳。忽然一个想法出来,他大声喊着靠护城河那边两间小屋里的孩子,在喊声中给自己壮胆。
“录适!”头两声没有回音,她又使劲大声喊。到第四声时,凤仙听见了,她推推身边的录适:“快,妈叫你呢。”录适醒来时,妈妈已喊了第五声,他回了声“啊!”
“你起来到我屋里给我找找火柴。我记是放在床头柜上的,到处摸不着。”
录适拖着瞌睡起来,借着窗纸上淡淡的月色,经过另间小屋去妈妈屋,就在他经过杜适正睡的这间小屋时,吓!看见屋子靠护城河这一侧的地上,被挖了个一人粗的大洞。他本能地从洞口往下看,月色中,有个人站在浅水处的石条上,正仰头往上面的洞口看。年轻的录适经的事少,他吓懵了,不由自己地“啊!啊!啊!”叫喊起来。撕裂的喊声把全家人惊出一身疙瘩。石条上的那人连听这几声后,一扭身跳进浅水里跑了。全家慌乱中起来后,才知道遭贼偷了。一查,发现妈妈大屋里箱子上的一床红缎面绣有大公鸡的被子不见了。这才明白贼已经进了屋,穿过杜适睡的小屋,摸到妈妈的屋里,先把床头柜上的火柴摸走,抱走了那床红缎被子。贼显然是两人作案。因为河里石条上的那贼手上没抱被子,被子已经转给了河对岸的同伙。这时候,郁文突然想起玉英说的那梦,不禁身上满是鸡皮疙瘩,心缩成一团。心想玉英梦中见那红头发人在屋里走,很可能当时贼就在自己屋里走动。梦与现实之间的联系竟是这样的严丝合缝,她把这说给了身边的儿女和媳妇,几个人在恐怖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