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一个月过去了。这些天和同学们一样,杜适脑子里想着毕业设计的内容,更想着自己未来的去向。
和别人一样,他也想去京津沪地区工作,以自己的学业成绩,他自忖这应该不是非分之想,但是行么?由得了自己么?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去沈阳的火车上,陈连生同学“想自己掌握自己,掌握人生,办得到么?”的话。他性格里的不甘随人俯仰的元素在蠕动,然而他只得让这发酵的元素留在心里。这天下午,他夹着书本从阶梯教室回到宿舍,心里腻怠怠地倒头在床铺上,随手取过枕边的小说《腐蚀》,打开刚看完不几页,忽然听窗外有人跑动,起身一看,是下雨了,记得刚才回来路上还只是轻轻的雨粉,这时已成了粗粗的雨线,滴滴沥沥打在窗沿上。“好,”他心想,他就喜欢一边听着不大不小的雨声,一边躺在床上读小说,这样有种别样的浪漫心情。他转身刚躺下,门被推开了,是同舍的邵景义同学。
“到处找你不见,原来在这儿。”
“有事?”他翻身坐起。
“去到系党总支办公室,马上去,那边等着呢。”
“什么事这么急?”
“我也不知道,只负责立即传达到本人,班党支部让来的。”
杜适赶到电机系大楼三层,来到党总支办公室门口,心里像有层雾水,他从来没进过这扇门。他在门上轻敲了几下,开门的是系党总支谭书记。
“来来,你坐,还真找到你了。”
“我回宿舍了。”
“噢,”谭书记端起水杯呷了口茶又放下,“王杜适同学,学校今天通知你,让你提前三个月毕业,就是现在。其他系也有同样情况。明天上午十点,你们在校务会议室集中,彭校长要见你们。”
“现在毕业?”杜适心里自问,疑惑地看谭书记,嘴上止不住软软地问,“毕业文凭——”不等问下去,对方笑笑说,“这事不止你一人,将来会补发给你们……”大约十分钟里,谭书记讲了党和国家对毕业生的要求,毕业后如何为党和国家做贡献的话。也许他不知道,也许知道不讲,从他话里听不出要去的地方。
第二天,杜适来到指定的地点,一进门,见里面桌子已经围成一圈,坐着的人,看去像是各系被选的同学。正好见彭康校长这时走了出来,旁边是教务长陈大燮和一位军人,三个人在正中座位上坐下。
五分钟后,陈教务长起身说,“同学们,现在开会。今天召集大家来,是要告诉你们,你们毕业了,要很快奔往工作岗位,奔往人民最需要的地方……”从他讲话里,大家才知道要去北京了,去一个严格保密的军队部门,而且一周内就动身,具体情况到北京后会知道,动身前不能告诉其他同学。陈教务长在勉励完大家后说,“ 彭校长今天特意推掉了别的会议,说要来看看大家,现在请校长讲话。”
校长给大家微微点头,“同学们很快要走了,我想来看看你们,也是来送你们……”讲了不到五分钟。这是杜适在交大几年里,第一次近距离听校长讲这么长时间的话。他的话不空泛,声音不高,让听者有种隽永的师生情谊。后来他示意教务长请旁座的军人讲话。
军人霍地起立,引起二十多双眼睛的注意:他身着笔挺的军服,却未佩戴军衔。他的和悦的表情,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亲近。从他讲话里让人想到,他虽身在军旅,却是位知识人。
“同学们,我这次负着一项重要使命来到交大,来邀请各位同学。你们很快就会成为和我一起工作的同志……。我看过了你们的材料,本着上级首长的指示,不拘一格降人才,决定请你们去北京,去和我以及已经在那里的人携手同行,去从事新的事业。我要特别感谢彭校长,感谢陈教务长,以及校方其他领导给我的宝贵协助和指导。我们在北京的领导和同志们感谢交大,不会忘记交大输送给我们的优秀人才……。”接着,彭校长,陈教务长,和这位军人起立来到同学们桌前,和大家点头握手。校长和每个同学一一做着目光交流,到杜适桌前时,眼光定然在杜适的脸上,握着的手加了力量。杜适忽想,“校长还记得那次秋季运动会上跟自己握手的事么?”
校长给他点点头,低声说了句临别赠言“为国贡献,为校争光”,便去了别的同学桌前。看着校长离去,不知怎的,杜适竟起了依依情绪,心里难过起来。
第二天,杜适一早便往西七路赶。他恨不得插翅飞去那里给妈妈和姐姐报告消息。从兴庆公园到大差市,又从大差市到西七路,他总嫌两次等车时间长。一路上,他心里不住地转着各种意念:一个月前刚去过的北京,就将是自己长期工作的地方了,以后月月可以有自己的工资了,再不用从姐这里要钱了,姐自己不用再那么紧巴,不用每月只在豆花担子边吃一碗豆花,可以去白云章饺子馆,老孙家羊肉铺享享口福了。以后挣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给爹妈寄钱,给爹妈回报……。这些意念像走马灯般在心里转,就像座位下面的车轮一样地转,这些转动着的意念的轴心,就是亲情。
一跨进门,正好妈妈和姐姐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