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去麟游县卫生院,是录适临高考前的事。高考前三个月的一天,录适把凤仙想去麟游县工作的想法给爹妈说了。
“你的意思呢?”王信问录适。
“想去就让去,现在不是从前了,知识青年女性没几个呆在家里的。不是说妇女要解放么,咱不能做背潮流的事,让人指说是旧社会一套。”
郁文边拍着怀里的孙孙说:“既然这么,要去就让去。我是把人家得罪下了,知道她不高兴这个家,以为亏欠了她啥一样。”
录适接道,“好在她能离得开娃娃了。她还有个想法,把小魁领去虢镇他妈那里,过上一年半载再带回来。这得听爹妈的意思,按你们的意思定。”
郁文听了一愣,“一年半载?” 他离开小孙孙一天两天都心慌。她马上说,
“娃娃我来经管,就别拖上娃娃去了。她想娃的时候回来看看都行。”
“那就不领娃了,等到时候她自己一人走。”录适说。
“还等到啥时候哩,正好你妈打算带着小魁去宝鸡看你素梅姐,就让跟你妈坐一趟车去行了。”王信放下水烟袋说。
录适不料事情商量的这么顺。事后告诉了凤仙,凤仙不由失讶,“没想结果会这么快当。”
走的头天夜里,凤仙和录适都睡不着,分别在即,五年共枕的岁月,一时成了难却的重负。不知是对今后的未卜,还是别的什么,两人喉间都有不少话,却忽然没有了,是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半晌,录适说,“你这次走了,自己多保重。”他有不少话,说出来的就这么一句。
“嗯,你也是。” 她的声音里,能听出对他的情分。
“这些年里,你过的日子我知道,顺活跟不顺活的都有。我能为你做的,都做了。这次出去,盼着你往后过的顺活。”他边想着,慢慢地说。
“你能为我做的,做了的,我都记着。你想为我可做不到的,我也知道,我没难为你做。有的话我给你能说,说了。有的话,我给你没说,是不想说。我这一去,对这里有些牵挂,这个家里有对我好心的人,不光你,我都在心里记着,以后不忘。。。。。。”
静静的屋里,说的跟听的人都不禁心酸。她想抑住感情和声息,不想在别前让录适跟着伤心,却终于没能,轻轻地哽咽起来,泪水滑落在了枕上。
“你咋么了,别这么着,你看你——” 说到这里,他也不能自己,泪水湿面,她觉了出来,伸手去给他抹泪,被他握住,
“去了虢镇那边,代我问候你爹妈。”
“嗯。他们知道你,从我信里知道的。” 她说着,偎在他怀里,他侧过身抚着她,泪湿的枕巾贴住两人的面颊。。。。。。
走的这天,郁文和凤仙带着小魁,翻越秦岭到了宝鸡。车在途中时,凤仙想过一阵后,提起勇气说,“妈,我去麟游前得先回虢镇那里一趟,我想把小魁抱去见见我妈,以后抱回宝鸡素梅姐这里给你。”
凤仙的意思,郁文是不肯的,当初听录适提起时她心里就咯噔过。小魁是她的心上肉,她摸不清凤仙的“以后”是什么时候,担心这“以后”就是没日子,孙孙会再见不上,于是回道,“不了,我在你姐这里看一看,没几天就转身回了。你还是别带娃了。”
凤仙没有回应,她原本料到不行。
郁文没料到,车子开进宝鸡车站以后,凤仙一声不吭抱起娃娃就走,径自去了远处,去排队购买去往虢镇的车票。这突然的举动,让郁文失了主意。她兀立原地,眼瞧着远远长队里凤仙怀里的自己心爱的孙孙,她想过去硬抱回来,一个转念,不愿在众人面前上演婆媳争夺孩子的活剧。
“难道就这么空着两手去见素梅么?”她这么想,却很无助,她久立不动,她被媳妇难倒了。
这边排队购票的凤仙,心里也正经着激烈的矛盾。这是她从来第一次跟婆婆较劲,而且竟不落下风。然而此举的后果让她不安,“能对得住录适么?”这个声音响在她心里。她每向婆婆的方向瞥去一眼,就加重一份不安。终于,在前面还有四五个人就到售票窗口的时候,她疾步折回婆婆那里,把怀里的娃娃给了婆婆,然后转身回到了队中。在交接孩子那一刻,婆媳间没有言语,那目光中,一方是无奈的交予,一方是终得的满足。从此,两人间便绝了音信,也绝了关系。婆媳争子这场剧,只有他俩和之后的录适知道。
郁文到宝鸡不几天,家里就出了事。这天,王信正在店铺门里坐着,两名穿灰制服的干部进来。一番问话后,才知是来调查毒品案件的,怀疑这里藏有毒品,并去到仓房里查看了看。
“你能保证店里没藏毒品?”一位干部问。
“这都是脚客们远路来的货,我这里只管存放,收费。货品出售和卖价都是货主的事。你看看,这缸、瓦、盆、罐、成捆烟叶、黄表纸、都这么堆着,有个啥毒品?要不信,等货主回来你们来人翻查。”
来人没再多话就走了。事隔一天,三名干部模样的人带来了货主,其中两名干部就是头天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