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适自小听妈妈说，耶稣造出了世上的光，空气，水，又造了青草，菜蔬，鱼类，牲畜，昆虫，野兽，让他们各从其类。后来耶稣又造出了人，让人来管理他先前造出的一切。对于妈妈当年所述的这一切，年幼的杜适笃信不疑，并且跟着妈一起跪在床上，向心目中的“主”阿门祷告。随着年岁日增，他的笃信开始了微妙的疑问，他认同和赞识耶稣教诲信众拒恶从善的思想，但怀疑耶稣和他的所为的真有其事。妈妈不识字，当年在西安《广仁医院》住院期间，外国医生赠给的旧约全书，到现在一直尘封未动。杜适曾经好奇地翻了翻，记得基督最早的列王先知是在公元前九百三十年，这么久远的年代，杜适总觉着疑问，就像对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太上老君起疑一样。他听了录适和爹爹的话，心里一个转念，来问妈妈。
“啥都是耶稣造下的。天，地，人，都是。”妈妈说。
“那，天外头是啥样子？”杜适问。
“啥也没有。”
“啥也没有是啥样子？谁见来？”
“黑乎乎的一片，谁也没见过。”
“谁也没见过，咋知道是黑乎乎的一片。还有，人呢？耶稣造人，是先造男的还是先造女的？男女咋么生娃的？他耶稣是咋么有的？我跟我哥是爹妈你们两人生下的，可祖祖辈辈一直上去，咱家的最早一辈老祖宗是咋么生的？”
“呸！” 王信一口唾沫正吐在杜适脸上，“这贼怂（坏蛋）娃硬不是个好东西，我看得扇你两个皮巴子（耳光子）。”
杜适用手摸两下脸上唾沫，一股口臭味直钻鼻腔，爹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他不敢再说什么，扭头给爹爹翻了一眼，还想使劲再翻说“你不讲理” ，又不敢，便垂着脸站着不动。
录适接过爹爹的话说，“他心野的很，钻着缝儿寻茬，跟野马一样，没栓缰绳。”
“你是好马！积极分子，校团干部，你管你的团员，少管我！”杜适将心里的窝囊气径直吐向了录适，他放下了一些日子来想求录适的思想。他在班里写过入团申请，但没被通过，班上团员说他有不靠拢组织的缺点。后来他心里将希望投向了录适，投向了学校团干部的哥哥，心想只要录适说话，就一定通过。不过这只在他心里，没给录适明说。现在，他不再想求录适了，他仿佛要把从鼻腔钻进肚里的唾沫臭味一股脑儿吐给录适。
“嗯？贼嘴还硬着哩。” ，爹爹说着转朝录适，厉声叫一声“去把戒尺拿来，往沟子（屁股）上给我打！”
杜适听说戒尺，爹爹的手重他是清楚的，他怯了，怯色里眼睛斜瞄着录适，看他去不去，又注意妈妈的动静，指望妈妈和往常一样，要紧的时候出来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