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昂手执板斧站在“佛龛”前,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每一斧落下,甲板上都会爆出雷鸣也似的喝彩。当欢呼声数到“六”时,封死的舱房终于破开了一个洞。
有人想要替精疲力竭的路昂把洞口开大,但后者死死抱住斧头,用凶狠的眼光把众人逼退。大家明白了,他想做破门而入的第一人,把名字永远镌刻在“墨舟”历史上。为了这份殊荣,他绝对不惜削下任何阻拦者的脑袋。
慑于这份毫不掩饰的杀意,水手们只好耐起性子,看着路昂歪歪斜斜地一斧一斧往下劈。但是当舱门彻底被破开时,这群人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大呼小叫着一拥而上,野狗一样朝他们的投名状冲去。
周问鹤听到自己脚边传来一连串刺耳的咯咯声,独孤元应那七零八落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也许他是在笑,但是任凭谁也没法把人类的笑与眼前这副画面联系到一起。道人俯下身,疑惑地发现纲首脸上竟然露出渴望的神色:“来呀!来呀!该出来了。”
周问鹤忽然心中一沉:“你那佛像究竟是什么?”
“是保佑我们航行平安的佛呀……”纲首话音还没落,密舱里忽然传出许多人的尖叫。独孤元应大为畅快,为了盖过那些鬼哭狼嚎,他也把声音提高了,“从上一艘船起,他们就在为我尽忠职守!所以我把他们放在这艘船的心脏,接受晚辈们的顶礼膜拜,你们不是一直想要瞻仰佛像真容吗?看啊!它出来啦!”
独孤元应发出一连串破哨子一样的狂笑声,几乎是同时,那些水手已经连滚带爬地从舱室里逃了出来。
“你把死在上一艘船的船员……封在这艘船里当佛供着?”周问鹤不知道自己应该对地上的纲首报以什么感情,愤怒?恐惧?滑稽?道人的一生里见过无数个疯子,但眼前这一个,才真正让他大开了眼界。
周问鹤的视线投向那所谓的“佛龛”,光线太暗了,他只能辨认出里面一些模糊的轮廓,三五个瘦削的身影坐在也许是木雕的莲台上,僵硬地摆出各种佛像姿态。道人心中不无讽刺地暗道:“还真是栩栩如生呢。”
“来呀去,来呀,爬出来吧!到我这儿来!”独孤元应的声音仿佛在鞭笞着水手,让他们越发不顾一切地逃离舱室。说时迟那时快,独孤纲首忽然凌空而起,行将分崩离析的身体像是一块布缠住了跑在最前面的路昂。
“傻瓜,”他死灰色的面孔几乎贴到了路昂脸上,“你见过死人能爬出来吗?”
周问鹤慌忙想要出手搭救,却已经晚了,路昂浑身被独孤元应锁住,只听“咔”地一声,脖颈就被轻松扭断。独孤元应像是老藤缠树一样附在路昂身上,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这具躯体,一眨眼功夫过去,路昂于他就已经如臂使指。
“小伙子,我跟庞琴要处理一点私事,我建议你不要插手。”独孤元应说,如今路昂自己的头已经垂到胸前,独孤那颗死灰色的脑袋半耷拉着,勉强算是这一躯之主。
周问鹤还没回答,忽听得一声长啸,一个厚实的身影已然落到了独孤元应面前的甲板上,这地落得稳当却一点都不轻盈,周问鹤只听到了摔麻袋也似的“砰”一声。
“独孤纲首,要等到你露面可太不容易了。”薄罗圭冷笑着,唇上的小胡子好似利剑出鞘般簌簌抖动。
“自找死路的蕃子!”独孤元应怪叫一声,抄起斧头,人已如大鹏一般跃起。这副躯体在独孤的控制下虽然尚有些牵晃不定,发力贯劲却丝毫不显滞掣,这一斧劈来势不见老,已机变连生,进退开合中风雷之相隐而不发,大有气吞万里的磅礴豪迈。
薄罗圭瘪瘪嘴:“不过如此。”说罢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既短又细的柳眉窄刃,胖腰一扭人已经欺到独孤元应身前。斧头在独孤元应手中纵然势大力沉,比之弯刀却终究失了灵巧,薄罗圭的柳眉刀一个照面已经在他门户间几出几入。
独孤元应见自己占不到便宜,招式陡变,右手持斧狠削恶劈,左手握拳护住中门,远近相合便把大食人硬是逼出身侧。
薄罗圭退出几步站定拈须,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胖脑袋一晃,忽而收刀入鞘,又拔出一柄蛇刃弯刀,身形一矮,径自攻向独孤元应下三路。道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法,那双肥腿支撑着油墩子也似的身躯,闪转腾挪犹如是一只圈旋不定的圆蘑菇,老辣如独孤元应竟看不出他欲攻何处。
但纲首只退了两步就站定身形,操纵路昂抬脚来踢薄罗圭手腕,大食人也不退,从怀中又抽出一柄短刀同纲首以险打险,须臾间独孤在薄罗圭的肥肚子上连踢了好几脚,薄罗圭也在路昂腿上扎出好几个窟窿。只是路昂已是个死人,饶是大食人刀刀见血,也没见独孤元应足下慢上分毫,但见纲首飞起一脚,已将薄罗圭短刀踢飞,大食人见势不好,就地一滚躲过斧劈,随手扔掉蛇刃,又从腰间拔出两柄一模一样的新月弯刀,左右一合,拼出一轮银环,照纲首斧柄削去。
此时周问鹤已经在大食人的武功中认出了突厥刀法,波斯火祆刀法,大食马上刀法,甚至还有天山刀法,每一种刀法,都被他创出新的花样,细看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