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迷迷,地密密。
熊虺食人魂,雪霜断人骨。
嗾犬狺狺相索索,舐掌偏宜佩兰客。
帝遣乘轩灾自息,玉星点剑黄金轭。
我虽跨马不得还,历阳湖波大如山。
毒虬相视振金环,狻猊猰貐吐馋涎。
……
——李贺《公无出门》
闫康把书夹在腋下,抬起头视线追着缆索向山上望去。雾太浓了,前方的缆车刚走上五六十米就已经彻底隐没在牛奶一样的山雾中。早晨的山谷万籁俱静,闫康只能听到头顶绞盘的“咯吱”声,这架缆车在空谷幽世中笨拙而机械地运转着,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就好像是在一个活人肚皮上安进一套冰冷的齿轮。
闫康转身回到车站里,他的三个朋友正要跨进下一辆缆车。杨榆与闫康同一届,今年也是大二,他是个1米85的大个子,身着运动夹克,二十岁的年纪,就早早陷入了谢顶的危机,头上稀疏的几把头发颇有些捉襟见肘的窘态。这个人脾气很好,就是有些爱逞能,也许在他的眼里,其他人都是需要他保护的弱者吧。
冯凯安比闫康大一届,有些微胖,他皮肤白皙,笑容也很天真,十足是个大孩子。这人的缺点,就是嘴上少个把门的,他说的话,十句只可以信一两句,刚接触他的人往往会对他满嘴跑的火车不以为然,不过相处久了,就会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
最后一个人名叫是叶芸芸,是杨榆的同班同学,戴着厚厚的眼镜,衣着也十分土气,不过,却是个很健谈的姑娘。她口袋里永远揣着一个金色外壳的收音机,虽然已经是过时的型号了,但叶芸芸还是把它当个宝贝似的,从来不让它离开自己身边。
叶芸芸和冯凯安都已经钻入了缆车里,杨榆则站在门口正朝闫康招手,后者快走了两步来到杨榆身边,随着他鱼贯而入。车厢已经有些旧了,到处都是掉漆,好在地方很宽敞,至少还能再坐下两个人,就是顶棚有点低,像杨榆这样的大个子只能委屈地把身体缩起来,车门上方靠近厢顶的地方镶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也许是缆车的商标,但是锈得太厉害,上面的的字迹很难辨认。闫康坐定后,杨榆正要关门,忽然门外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颧骨很高,眼睛很小,神色异常阴沉,他穿着灰扑扑的卡其布外套,头上戴着老式登山帽,脚蹬老式布鞋,典型小地方出来人的打扮。
只见他两只手扒住车门,不由分说就坐了进来,对车上四人的诧异视而不见,一脸的理所当然。四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也只有无可奈何,杨榆“砰”地一声关上了厢门,缆车徐徐向山上开去。
闫康望向窗外,脚下的厢底在带着他们快速升高,一开始他还能看见下方掠过的树木,没过多久后,下面的一切就都隐没在了雾中。依稀可以看到远处朦胧的轮廓,却也说不清那些是什么。
缆车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因为多了一个陌生人,大家都变得拘束起来。闫康打开他的书,正要继续往下读,忽然那个人中年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脸上的表情严肃中带着一点神经质。闫康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抽回手臂,中年人倒也没有再动手拉扯他,只是对着闫康默不作声地用两只手飞快比划着,活像是一只老猴子。愣了好几秒,杨榆才明白过来:“他是个哑巴。”
那个哑巴还在不停重复他的手势,表情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的不满和急躁,众人面面相觑,对眼前的情形都有些迷惘。叶芸芸用猜测的语气说:“也许他是要你把窗户关上?”闫康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然后摇上了车窗,这招真管用,中年人立刻恢复平静,老老实实坐回了位子上,一双神经质的眼睛在四个惊魂未定的大学生身上扫了两圈,就自顾自去看窗外了。
这时浓雾已经彻底吞噬了一切,透过车窗,周围都是一片白胶似的氤氲,闫康环顾四周,发现车厢外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头顶上一小截黑漆漆的缆索,缆索的两头都隐没在浓雾中,让有了一种命悬一线的错觉。
“我说,我们干嘛非要坐缆车上来,”杨榆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眼睛还瞟了一下哑巴,“爬山当然要爬上去才有意思。”
“我们要体谅一下女同胞嘛。”冯凯安笑着打圆场。
叶芸芸听了这话,脸上老大的不乐意:“怎么?是我拖累你们了?”
“跟小叶没有关系。”闫康一面翻书,一面慢悠悠地说:“01年那场山火之后,通向主峰的栈道就被烧断了,巡山人员他们有一条专门的山路可走,但是游客要去主峰就一定要坐缆车。”
“怎么?这座山以前发生过山火吗?”叶芸芸问。
“你不知道?”冯凯安脸上挂着一副异常浮夸的吃惊表情,“这件事当时闹得挺大的,因为火烧得太急了,有好几个游客没有来得及撤下来。”
“别吓我。”小姑娘的声音里明显有了胆怯。
“真的,后来整个景区关门整改过,直到现在,北山也没有开放。网上一张帖子说,山火过后,有个巡山人在北坡上发了疯……就在我们脚下这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