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三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缓通畅了许多。那丫头服下彭和尚带来的药丸便沉沉睡去,此刻还能听到细微的鼾声。
“大师,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道人问,他怕吵到猫三小姐,故意压低了声音,“你说‘乾宫’对你那个大事至关重要?究竟什么大事?”
彭和尚闻言,脸上头一回露出了郑重的神色,这也是周问鹤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此等表情:“为了找一个人。”他顿了顿,越发显得肃穆,“胡虏篡汉,神器易主,已近百年,如今鞑子国运已衰,天道归正,而我若到找这个人,定能重振华夏精神,再养浩然之气。”
这话说得一派慷慨,几乎就不像是出自和尚之口,周问鹤不由冷冷一笑,语气里满是不屑:“老彭,彭大师,你为了一己之私,用尽威逼利诱的手段,骗着我们来洞庭湖当你的替死鬼,你这样的人说大义,不觉得太讽刺了吗?”
彭和尚被当头一顿奚落,却半点都没有恼怒,他又恢复了以往轻松诙谐的腔调,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人:“哎!杨兄此言差矣,不是替我去死,是替我去冒险,这里面有很大的不同。你瞧,因为担心你们,我自己不也来了吗?我可是好人呐,当然啦,比不上老田那么好。”
“如果不是司空狸山搅局,你是不是打算只躲在暗处,一路目送我们上督邮峰?”
彭和尚双手一摊:“莫要忘了,我只是把你赶下武当,是你自己要来君山的,我又没有逼你。”然后他又叹了口气,道,“要把二位引来此处,当真是不易,先有张定边自作聪明,后有司空陡节外生枝,我这一路上为了你们操碎了心啊,好不容易你们到了这儿,猫三又伤了……”
周问鹤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眼前这个和尚并不是在强词夺理,他是真的认为自己没有错,以至于他心里全无愧疚。道人一生中,从来没遇到这种行事做派自成一家的人,他的道德与准则走在与旁人完全没有交集的轨道上。忽然,一个心中埋藏很久的疑问浮了上来,从离开茅桥老店之后,这个问题折磨了他无数次,让他一再陷入纠结,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永远也没有办法从这个问题里走出来了。“或许,”他心想,“这个人能回答我?”
虽然念头转到这里,但是道人嘴上却依然在逞口舌之快:
“我以为田掌门是你的朋友。”
“他当然是我朋友。”
“生死之交?”道人揶揄地问。
“生死之交!”彭和尚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田掌门有难,你为何贪生怕死?”
“后生,你是不是误解了生死之交的意思?”彭和尚慢条斯理地说,“生死之交是说对方有难,自己可以豁出命去救他,而不是朋友已经没救的情况下,自己再去无谓冒险。”
说到这里,彭莹玉脸上露出了几分伤感:“根据猫三那丫头从君山带出来的话,老田已经不在世上了。你们看到那些缠绕在老田身上的藤蔓,就是兰僵,兰僵只会依附死人而生,它们缠绕老田,说明老田当时已经死了。”
“以一个死人来说,他可是挺活泼的。”
“你不明白,他的四体五脏业已衰竭。他能动,仅仅是兰僵在给他魂里续油,好在他身上植进新的茎株,脑虽未死,却也只剩下最后一点执念。”
说到这里彭和尚用双手重重抚了抚脸:“当年的朋友,现在一个一个都不在了,老田呐,我以为你会是最后留下来的。”虽然周问鹤知道此人素来狡诈,但是看他现在的样子也不由动容。这一刻,此处没有枭雄,只有一个疲惫孤独的中年人。
彭和尚放下双手,吸了口气,看上去振作了些许,他又道:“兰僵是那些教徒的工具,就是通过兰僵,他们才能对囚禁的神祗噬骨吸髓,若不是当日你解开字谜,我恐怕永远都想不到。”
“那么君山里此刻是什么情况?你说安抚中断了是什么意思?”
“从老衲上岛看到的种种迹象推断,我比较怀疑这次安抚的意外,是人为所致”和尚忽然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而这,就需要杨先生你去弄清楚的了。”
“怎么?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去?”周问鹤没想到事已至此,彭和尚竟然还想置身事外。
“猫三小姐还需要照顾,老衲分身乏术。”
“那我为什么又要去?”
“因为,总有人要去把那没完成的事做完,何况你已经答应了剑九,要把老田找回来。”
“可是田掌门不是已经死了吗?”
“可是如果你不亲眼看到,怎么确定呢?”
这一段口舌交锋,道人是有心要找一找和尚晦气的,谁料到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自己还是彻底落在下风。他无奈地叹口气,虽然明知和尚说这些都是借口,这借口却偏偏让他哑口无言。正如和尚所言,他不能冒险把猫三一个人留在外面,也不能带着猫三一走了之。
“而且,你最好快一些。”和尚咧嘴一笑,“响箭已经射出,司空陡的人来不了,陈友谅的人,可就难说了。”
看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