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问鹤正在奇怪的时候,远处急匆匆走来了另一个道士打扮的人。那人年纪看来也已不小,却还是比之前那两个中年人要年轻一些,他的道袍颇为考究,却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之前赶了很远的路。他的脚步急促,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焦急,走路的姿态里也带着几分年轻人才有的莽撞,但是举手投足间,依然可以看出他是个内家高手。
那人三步并两步来到周问鹤面前,一脸长辈对晚辈的关切神色。
“晚晴?”他好像是这么叫自己的。那两个道童都施礼叫他师伯,但是中年人并没有分心去理会他们。
他又说了一句话,似乎是刻意放慢了速度,道人总算能听懂四五分,他好像是说“不认识师父”。
“家师是纯阳清虚子,请问阁下与家师……”周问鹤懵懵懂懂地说,他自己也没有指望对方能够听懂。
那中年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迷惘地看着周问鹤,道人身旁的一个道童开口说了些什么,那个中年人越发着急了,他用手指着自己胸口:“你师父,我是你师父啊!”这几句话竟然都听懂了,周问鹤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人看周问鹤还是一派茫然,只能摇摇头,脸上满是掩饰不住地沮丧。他又吩咐了道童几句,无非是写关照的话,他称周问鹤为“你们师兄”,显然他们把周问鹤当作了他们道观中的人。然后他又安慰了周问鹤几句,周问鹤没听懂,似乎是叫他不要担心外面的事,这句话反而让道人开始担心了,他隐约感觉到,外面出了跟自己有关的大事。
后来的几天,周问鹤终于获得了自由下床的权力,但是活动范围依然出不了这个房间。道童说,这是他自幼生活的房间,这时候周问鹤也已经有些醒悟,他们似乎是把他当作了另一个人。
“晚晴”似乎是那个人的名字,听起来实在有些阴柔,当周问鹤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房间时,他别扭地发现,阴柔的绝不止他的名字而已。这个人无疑很有品位,道观里这种朴素的日子也被他活出了十二分的精致来,不论是雕花的窗格,熏衣服的檀香,还是桌上仔细摆放好的文房四宝,都透着一股秀气。而且这位“晚晴”兄,似乎还特别喜欢音律,道人在他的收藏里发现了好几本古曲的曲谱。如果是霍虫鸣看到这些,怕是要高兴地跳起来,但是周问鹤却不好此道,只是没头没脑翻了几页,全完不知道这些古曲妙在何处。
让道人感到欣慰的是,这位仁兄也是剑道中人,在道人的床头挂着一柄铁剑。剑身比铁鹤剑短了几寸,持在手里也轻了些,但是道人只一握,就明白这绝对是一把宝剑。它不但锋利异常,而且份量均衡,道人挥舞了几下,完全没有滞碍,劈砍挑刺,都如臂使指一般分毫不差。最让道人欣慰的是,这把剑总算不像房里其它陈设那么过分精致,它通身用乌铁锻造,一派沉稳内敛的气度,剑身上用小篆镌刻了“无弦”二字,想来是这把剑的名号。
接下来的日子,道人打算用看书来打发,他在书柜上一通翻找之后,发现了一本蓝封皮的旧书,封皮上写着《重修广韵》四个字。
“广韵”是什么,周问鹤并不清楚,他抱着尝试的心情翻开一看,惊喜地发现,这竟然是一本韵书字典。这可真是要瞌睡来枕头,周问鹤立即沉下心仔细揣摩起书中的音韵规律来。
很快,他就发现书里面记载的读音切法,果然跟自己平常说话大相径庭。这不禁让道人大惑不解,这种自己从未听过的语言不但在某个区域大行其道,甚至还出版了自己的音韵书,究竟是世界太大,还是自己孤陋寡闻呢?万幸的是,虽然这书中说记载的切法与道人所学不同,但是标音的方法却是一样的,道人学过《切韵》,对于这本《重修广韵》自然驾轻就熟,他把《重修广韵》中的读音与《切韵》中的相比较,渐渐摸索出了此地语言体系的脉络。
随后,他又发现书中还夹了一张《切韵指掌图》,这张图上的音韵记录方法比之《广韵》更加贴切灵活,周问鹤原本就发现,他用《广韵》和道童说的话相比较,虽然能听出是同一种语言,但是《重修广韵》中的音韵更加生硬拗口,而《切韵指掌图》中,只把语音归为十三摄二十图,对《重修广韵》进行了大规模的精简与调整,学起来事半功倍。在花了十来天时间,仔细研读了这张图之后,道人终于可以几乎无障碍地与这里的人沟通了。
道童把周问鹤的语言进步当作是心智恢复的象征,这几个孩子每天殷勤地在周问鹤身边“师兄”长“师兄”短,当然还时不时地会“不经意”间提醒道人,他的回复完全是他们的功劳。在跟道童的交谈中,周问鹤大致了解了之前来的几个访客的情况。
经常来他房间里看他的中年人,道童们一个称他为“宋师伯”,一个称之为“张师伯”,还有一个年轻人,约莫比周问鹤小上几岁,总是挂着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道童称呼他为“李师兄”。至于那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道童们称他为“太师父”,似乎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对于周问鹤的健忘,道童们表现出了惊人的宽容,但是道人还是不敢问得太多太细,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说服他在完全康复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