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和尚蹒跚着走到距离老店百来步的地方,终于体力不支,跌坐在了泥地上。他看上去像是不甘心,又强挣扎了几下。
刘给给高声唱了个佛号,然后对黑和尚说:“师叔,你受伤太重,就算进了老店也不是我的对手,不如先在店外恢复一下吧。”看年纪,刘给给至少比那黑和尚大出十岁,却叫那个后生师叔,道人不禁有些意外。
那黑和尚像是听进了刘给给的话,勉强在地上侧身曲臂,做了一个类似胎中婴孩的姿势,周问鹤知道,这就是少林易筋经,同纯阳坐忘功一样对疗伤有奇效果。眼看那和尚身形摆放停当,不消多时,他脸上的痛苦神色已大为好转,只是一双眼睛还死死瞪着刘给给,像是与鬼和尚有着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他就是刘僧定吧?”道人问。
“没错,能把我这位师叔伤成这样,看来唐将军这回带来的,都是神策军内的一等人物。”
“就把他放在野地里不管吗?”
“没关系,师叔他能照顾好自己。”话音刚落,刘给给就转身回了老店。
道人踌躇了一下,快走几十步来到刘僧定身边,那黑和尚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盯着黑洞洞的老店门口,像是全然没有把周问鹤放在眼里。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不止住的话,再运功也没用。”
“等再走几个周天,贫僧自己会处理。”和尚冷冷回答,“不劳道爷费心。”说完他就不再言语,仿佛眼前偌大的道人全然不存在。
周问鹤无奈,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金疮药放在和尚身边,这是鬼和尚给他预防伤口崩裂的,自然比江湖上那些炉灰桑皮之类有效得多。
放好了药,道人又站了一会儿,自觉没趣,只能悻悻回到店内。鬼和尚给了他几个沙枣充作飧,显然是在葫芦河边打水的时候采的。
沙枣的味道酸涩得让人绝望,吃完嘴里还长时间留着一股微妙的辛味。“不能浪费干粮了。”刘给给说,“河边还有一些沙枣,过两天我会再采一些回来。”
道人苦笑一声把剩余的沙枣全扔进了嘴里,既然没法从苦难里逃出去,那就只有去习惯它。一把枣下肚之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外面隐约响起了扑喇喇的火声,周问鹤出门一看,那黑和尚已经生起了一个火堆,正对着火焰打坐,瞧他神色已无大碍,道人心中不由赞叹一句,真是个打不死的僧人,“铁皮和尚”这个称号名不虚传。
刘给给已然起身去了二楼,看上去是要早早休息了。道人心想就算费尽力气爬上楼去,那张床肯定也经不起他睡第二晚,索性拿过一张凳子,坐稳入定,打算坐着熬过一晚。
入定了约莫两个时辰后,周问鹤只觉得疲乏感减轻了许多,他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估摸着已经快到子时,道人踱步走出店门,天上不见星月,抬头只有一片深渊般的黑色,看久了仿佛能把人吸入不见五指的深空中。
和尚依旧在篝火边坐禅,和刚才见到时相比,像是纹丝未动。道人拾步走到他跟前,火光在两人身上跳跃着,像是这一僧一道都在扭曲抽搐。那瓶金疮药还留在原地,道人只看一眼就知道它塞子都没有拔出过,但是和尚的血却奇迹般地止住了,在他的面前,放着一截折断的箭头,箭头已经完全被血浸成了黑色,火光中看,颇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周问鹤仔细端详箭头良久,忽然脸色一变,小声说:“这不是箭。”
“这是蜀中唐家堡的暗器。”和尚说,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洛阳官话,若不是看他的外貌,谁都没法想象他是一个昆仑儿。
“怎么……唐徒请了唐门的帮手吗?”
“没有,只是贫僧在来的路上无意中撞见了唐家的人。”说到这里,刘僧定睁开了眼睛,火焰把他的眼底染成了一片妖异的金黄,“他们看来,也是冲着道长而来。”
“与贫道有关系吗?贫道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招惹上了唐门。”
“听闻柳公子临死前,你曾见过他,他们此行,为的是你手中这块人皮。”说到这里他冷哼了一声,“贫僧当初听说于真人的高徒与鬼和尚为伍,原本是万万不敢相信的,今天亲眼所见,实在是让贫僧大开眼界。”
周问鹤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他很想告诉眼前这黑炭一样的和尚,柳公子与自己相见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而那张人皮,也早已被鬼和尚夺走,至于自己,是一万个不想留在此处。
但是他实在说不出口自己实际上是遭人囚禁,而囚禁自己的人,此刻正在楼上呼呼大睡。
“大师,唐家堡这次来了多少人?”他问。
“只来了五个,唐二少爷带头,跟着三个内姓弟子,此外,还有一个用剑的高手。”
“唐门里还有人会用剑?”
“贫僧不敢断言他是不是唐门中人,此人的衣着打扮和蜀中子弟相去甚远,他的五官奇特,看上去是个高鼻深目的回回。”
巴蜀山里,竟然出了回回,周问鹤只觉得这件事比茅桥老店的命案还奇特。和尚继续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