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太虚幻境最漫长的一夜。
道林和尚一字字说着在他那日和许人山来到巫云山以后,所发生的诸般变故。
众人从道林和尚的语气里,便可听出,这种种事情,确实危险重重,令人防不胜防。
屋中良久无声。
时至如今,通过道林和尚反馈回来的信息,众人已经确认,钟氏一族和安南侯召唤域外天魔的祭台宝地,原来竟是在巫浪城。
可让吕光感到不解的是,已入夜一个多时辰了,安南侯府却还没有一点儿动静。安静,偌大的巫浪城,安静的竟不像是在过除夕,更像是在过寒食节。
吕光走至窗畔,眺望着夜幕下的万千人家。
诚如他现在所看到的景象,城里的灯火,寥落无几,冷冷清清。哪怕曾经有那么多的青年男女离开了巫浪城,可在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里,城内也断然不该如此寂寥凄冷。
道林和尚讲完自己所经历的那一切后,便站定在吕光身后,一言不发,眼睑微垂。他的面色看上去十分疲惫,然则吕光清楚的知道,道林和尚的神念却是并未受到半点儿损伤。
这不得不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人死如灯灭。
许人山已经死了。
白鬼似乎有些伤感。
她久久都不曾说话。
道林和尚本是见惯生老病死的出家人,可这个时候,他居然也是无法释怀。
屋里站着许多人。
彩衣、蓝上蝶、天婵三女站在床边。
白鬼和道林和尚分立在吕光左右。
吕光依旧在望着窗外这漆黑的夜幕。
渐渐地,城里零星响起几道鞭炮声。
烟花绽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幕中。
吕光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烟花很美,看方向,应该是在安南侯的府邸里燃放的。
吕光回身看了看众人,微笑道:“过年了。”
白鬼轻声叹道:“是啊,又是一年除夕夜。”
蓝上蝶和彩衣似是心有所感,仿佛陷入到久远的回忆里,两人俱都面色怅惘,失神怅然。
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藏着一些故事。
其实,故事往往并不是幸福的经历,而大多是些不幸的磨难。
天婵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她是被蓝上蝶给带到此地的,她现在有点儿手足无措,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吕光,面对这个曾经的小小少年。
此时此刻,众人各怀心事,屋里的气氛,更加安然沉寂。
忽然,吕光淡淡开口问道:“离亥时还有几个时辰?”
道林和尚刚才已经告知了众人,召唤域外天魔的确切时间。是以他当然明白吕光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微微挑了挑眉头,应声道:“还有一个半时辰。”
吕光若有所思的沉吟道:“这么说,先前我只在巫云山逗留了小半个时辰。”
白鬼问道:“你有计划了?”
吕光摇摇头道:“说不上是计划,只是眼下若再想阻止域外天魔的降临,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不过该杀的人,还是得杀完。”
白鬼眼中精光闪动,一字一顿的道:“还有王子期和钟神秀。”
吕光颔首道:“对,这两个人必须要杀。”
说罢此言,他稍微侧身,转头看向隐藏在阑珊灯火后的天婵,略显不自然的问道:“你你和顾怀缺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天婵从来都不是一个废话多的人。
她更是一个聪敏机警的女子,蕙质兰心,到了这个时候,她当然已是猜到了王子期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谋害她。
天婵想了想,抬头直视着吕光,沉声道:“司主有心脱离武后的辖制。”
吕光怔了一下,而后面露恍然之色。
在天下绝大部分人的认知中,靖道司一直都是和大周朝廷紧紧绑在一起,密不可分的,然而听天婵的意思,那位气功超然的太阴真人,竟是想要不再遵从大周皇室的统治。
这个消息,不禁令吕光心生惊异。
他沉思半晌,随后缓声朝天婵说道:“我建议你将荒州之事,告诉那位太阴真人。你的猜测虽则不是空穴来风,但眼下嘛我倒是真想看看靖道司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天婵睁着一双明净澄澈的眸子,望定吕光。
她眉头微蹙,沉默了半天,然后轻声道:“这个倒也不难,我只需捏碎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司主立时便会知晓我遇到了危险。”
说罢此言,她从腰间摸出一块翠绿色的玉牌。
玉牌造型精美,做工精致,天婵略微用力,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绿牌应声而碎,断裂成数片,顷刻间落在地上。
天婵抬眸看向吕光,轻出一口长气,道:“好了。”
吕光点了点头。
白鬼忽然说道:“王子期对道术了解颇深,要想出其不意的把他杀死,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