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梅园中没有梅花。 因着梅员外姓梅,便把这郊外的庄园唤为梅园。 晚风徐徐,缕缕春风从拥挤如潮的人群夹缝中穿梭而过,摇晃着挂在游廊间的数十个光彩耀眼的琉璃灯笼。 每一个前来接受测试的人,都只能站在廊下等候,尽头处是一个六角凉亭,亭中站着一个两鬓斑白拄着根梨花木拐棍的苍老妇人。 吕光很好奇这位百草园使者是怎样来测定人身丹田中所存的灵气是多是少。 吕光站在远处已暗中观察了许久,在亭中石桌上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白色玉瓶,造型精美,很像是他小时候在府邸玩耍时打碎过的听风瓶。 每个步入亭中的人都只对着瓶口吹出一口气,然后站在一旁的那苍老妇人便一声一声的唤着下一个。 “下一个。” 轮到吕光了。 他正欲迈入亭中。 梅八角悄悄拽了下他的衣袖,只听她低声说道:“我先来,你看我眼色行事,阴神出壳一定要快。” 她已换了一身更为素净的长裙,不施粉黛的面庞上流溢着灯笼照出的红光。 她随着春风踏上台阶,雪白的衣衫轻轻飘动。 梅八角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她居然有些紧张。她不禁暗笑一声,就算当年站在摘星楼上的时候,心神也不曾慌乱过半分,此时却…… 她微微摇头。 那老妪连头也不抬,枯槁的手指向白瓶,嘶声道:“向瓶中吹口气。” 梅八角望着那熟悉的白色玉瓶。 三百多年前,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刚刚开辟出气海的妙龄少女。 她记得很清楚,也是像今天这样一个春夜,她站在未央宫中,正要接受禹朝皇族的灵气测试。 还没有开始测试,中州境内势力最为庞大的周氏一族,就突然发难,造反叛乱,冲入宫中。一夜之间,禹朝皇宫沦为火海。 梅八角安详平静的脸上,现出一丝痛苦神色。 三百年间,她修炼道术,终成鬼仙,最终却还是躲不过风灾大劫,只能阴神夺舍,从头再来。 “忘不了。”梅八角心中轻叹,“还是忘不了。” … 那位站在石桌旁的老妇人看面前这人还没有动作,便不耐烦的嘟囔道:“净会浪费时间。园中那些老不死的家伙,定的哪门子规矩。炼气二层才能开辟出气海,一个个凡夫俗子来瞎凑什么热闹。” 吕光耳朵一动,将这话一字不漏的记在心中。 他也已明白为何来此地经受测试的人川流不息,但却用不了多少时间,因为开辟气海的修真者本就不多。 不过,百草园为什么不将这个要求明白清楚的向天下世人广而告之呢? 吕光心有疑问,抬着头认真望向亭中。 那老妇人两手拄着拐杖低着头依然在大发牢骚,竟是对梅八角视若无物。 梅八角笑了,她阴神夺舍成为‘梅八角’以后就很少笑。 她冲着那苍老妇人笑道:“秦长老,是我。” 这位老妇人名叫秦皮,出自百草园上三园‘剑园’之中,乃是一名执事长老,专管教化新入园的外园弟子。 她眼下已经是炼气六层的境界,全身气机充盈,老而弥坚,像她这等在园中地位还算尊崇的身份,本可不必年年亲自出园来招募弟子。 但,今年她必须来! 只因桃园圣女数日前居然也来到了西陵郡。 秦皮即使年纪已大,但她并不糊涂,她也晓得圣女执法如山,绝对不允许百草园招募弟子的仪式变成一幕过场戏。 秦皮面无表情的看向梅八角,她耷拉的眼皮微微翘起,目光倏然一凝,道:“你是梅员外的女儿?去年我们见过面。我记得你。” “你也来试试?”秦皮的神情温和了几分,眯着眼笑道。 “是。”梅八角很自然的点头应道。 靠的近的很多人,听到此人竟是梅府小姐,顿时发出一阵喧哗的声音。 人头攒动的梅园中开始骚动躁乱起来。 “梅员外的女儿,她怎么来了?她不是天天嚷着自己是前朝公主吗?” “都说梅小姐得了失心疯症。” “不是吧…梅小姐生的这么美。我看纯属是有人嫉妒梅员外的财势,编出瞎话,造谣生非的。” “哎!可惜了,这一年根本就没人再上梅府提亲了。” 周围传来的低语议论,犹如一朵朵鲜花盛开在园中。 秦皮身为修真者,耳力极其聪敏,她将这些话听的十之八九,心中暗暗奇怪。 她去年曾见过这梅府小姐,端庄大方,性格温婉,貌美如花。 怎么听这些人所言,这梅小姐似乎有些精神不正常。 梅八角竟似丝毫没有听到周遭人的议论之声,她漆黑的双眸灿若繁星,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气质清雅,如同园中暗涌的花香,使人如沐春风。 她轻声问道:“是对着瓶口吹一口气吗?” 秦皮放下心中疑虑,她看了看石桌上的测灵瓶,道:“对。这瓶子本身是白色的,若是你向瓶中吐气之后,瓶身变为淡绿色,便算是合格。” 以颜色的深浅来判断灵气多寡? 吕光更感新奇。 他望着梅八角的眼睛,他已准备好阴神出壳,施展催眠术来迷惑这百草园使者。 梅八角暗暗摇了下头,向他施了个眼色。 吕光心领神会,静观其变。 …… “你吸上一口气,由腹部发力,将气吹入瓶中即可。” 秦皮的语气也变回冷漠,纵然他们一行人现在是安居在梅员外为其准备的宅院,但百草园超脱于世俗庙堂之外,秦皮当然不会对梅八角有特殊对待的意思。 梅八角沉吟片刻,她似乎有些畏惧那测灵瓶,竟是迟迟没有迈步向前。 秦皮催促道:“集中精神,快点。” 梅八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望着光滑如镜的白瓶,轻轻的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