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张瑚终于亲自上了门,因天色已晚,道谢之后也不多留,径直带着弟弟走了。
等到顾延章踏着风霜回府,只见屋中点着蜡烛,一室大亮。
季清菱正坐在桌案旁等候,迎他进了门,问道:“五哥,衙门里头如何了?”
她口中说着,忙把小炉上煨着的铜壶提了下来,倒了一杯热水。
顾延章脱了披风,复又站了一会,待得身上回暖了,才坐到季清菱身旁,接过那茶盏道:“按着这势头下去,魏王可能脱不了身了。”
季清菱听他说了秦惠方的供状,便把外头的传言也学了一遍,道:“言之凿凿的,好似人人亲眼见得魏王毒杀了济王一般。”
比起兄长赵颙,魏王赵铎常常是被人忽略的存在,他才智平庸,也并不得宠,正因如此,平日里安安分分的,少有恶名。
然而不过一夜之间,京中的风口就变了样。
“而今的情形,即便济王明日便能醒来,亲自为魏王说话,怕是也无人肯信了。”顾延章托着杯子喝了几口,感觉微烫的热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意自胃里往四肢蔓延,将寒意与疲倦都驱得散了。
赵铎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藩王,他不是刀斧夜影的太宗皇帝,弑兄这样的罪名,根本背不起。三人成虎,无论济王是死是活,一旦传闻落定,朝中那些个两头倒的大臣,不会再有半个站在道德有暇的他这一边。
季清菱摇头道:“就算魏王是傻子,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给济王下毒罢?才在殿上被人弹劾得那样厉害,此时动手,不是捡着找打吗?”
顾延章呼了口气。
到了现在,谁人下的毒已经不重要了。
浑水摸鱼的太多,人人各有企图。能在一日之间把魏王毒杀亲兄的的言论传遍京城,若说后头没有人推波助澜,绝无可能。
“听说济王已经凶多吉少,如果他今次没了,魏王也再不可能承大宝,如此一来,谁人会得利?”季清菱想了想,问道,“怕不是当真要过继了?从前说陛下留了遗诏,要过继秦王一脉,只是不晓得圣人肯不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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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菱都想得到的事情,朝中但凡略有两分眼力的官员,自然也能看出来,不过眼下形势不明,众人只敢在背地里搅风搅雨,明面上都不愿意轻举妄动。
黄昭亮从前因为皇位的继位问题吃过大亏,他被迫去泉州吃了几年的海风,好歹把脑子吹醒了些,这次撞回张太后手上,早下定了决心不去触这个霉头;
范尧臣树大根深,还被陈灏一派按着,牵一发而动全身,也聪明地学鹌鹑埋头;
枢密院中一干将帅曾经握过兵,又是经过事的,离得远的鞭长莫及,离得近的个个都晓得张太后厉害,今次被盯得最紧,轮值时连晚间如厕都要小声些,唯恐那淅沥沥的声响惹了有心人的耳朵,哪里愿多事。
唯有孙卞,此人富庶出身,又是平步青云,再兼张太后垂帘时恰才得官,依例外放了数年,等到回朝,赵芮已经坐稳了位子,是以没怎么经过当年。
他好容易大权在握,灶都没烧热,偏生又不幸回乡丁忧了近三载。人一走,茶就凉,重回中书之后,孙卞被赵芮晾着,硬生生坐了两年的冷板凳,憋了这样久,早已憋出一肚子火,后来终于得了用,还未真正站稳脚跟,谁想赵芮就没了。
他见得朝中形势变幻,深知自家比不得范、黄二人,也比不得中书那些个厚植深育的老狐狸,不趁此机会一博,将来万难再进一步,是以早在许久之前,得知赵芮有恙时便已经暗暗布局。
孙家子嗣众多,孙卞又是宰相气度,无论是庶兄亲弟也好,族亲旧友也罢,但凡有才,他都会尽力提携。有这一个人带头,一族上下,莫不齐心协力,眼下正逢其时,便有那些个靠谱的听了吩咐,私下动作起来。
孙卞治家甚严,再兼他正是乘风之际,族中人人积极奔波。只是他那父亲孙宁,其人虽说辈分高,年岁长,然则行事放荡无度,旁人都避让几分。
于孙宁而言,自家腰缠万贯,又才得了美妾小儿,家中如何,朝中如何,与他半点干系也无。
辛苦了一辈子,还给孙家播种了这许多儿女,已经够劳苦功高了。
况且全靠着自己的种好,长子才能成了才,而今正该是做爹的享福的时候,恨不得一应烦杂世事,都莫要来扰才好。
这念头不仅孙宁有,他院里那个新进门的,一般也有。
陈慧娘自进了孙家,就如同老鼠掉进了米缸。
孙宁虽是个不中用的,后院还养着七八个妾室,可人人知他不靠谱,年轻时或许还有几分争宠的心思,看得久了,也就想通了。众人每日不是忙着去烧孙卞之妻李氏的热灶,就是盯着儿女,那等聪明的,知道有孙卞大树遮阴,儿女断不会无人管,索性镇日想办法靠着孙家捞点油水傍身,十分心思最多只放了三两分在老头子身上,都由着在市井中历练了三十余年的陈慧娘施展身手。
慧娘子也不嫌弃孙宁半截身子入了土,比起从前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