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外头只有张太后,他想都不想,立时就会提议把人放得进来。
母探子,天经地义。
可外头却是还有一个济王。
这般匆匆而来,必是得了仁明殿中的消息。
但凡是个懂事的,知道天子有疾,谁不是躲得比兔子还快,且看后廷之中的四大王,何时露过头,只恨自己颈子太长,不好把头缩回去!
只有这一位三王,不但不躲,还要伸长脖子往前凑!
他不是黄昭亮,他也不是王宜,前者逼得张太后撤帘,把人得罪得死死的,后者乃是首相,合该出这个头,他最好就是不变应万变。
外头声响愈大。
王宜问了黄昭亮,问了范尧臣,心中迟疑了几息,却是不好再问其余人。
又有一名禁卫中快步跑得进来,一般是在殿中左右看了一圈,见到被众人围着,闭着眼睛的杨皇后,只好寻着王宜问道:“王相公,圣人立要面见天子……圣人问……圣人问诸位官人‘意欲何为’……”
那禁卫传话,只传得小心翼翼,可殿中好几个都与张太后相处过不短的时日,此时听得那“意欲何为”四个字,脑子里头俱都立时浮现出其人声色俱厉的样子。
王宜不禁打了个激灵。
他年事已高,未必还能在相位上坐太久,自是不怕,可他的儿子、孙子,却是还要做官的!
赵署已然身死,以当今天子的龙体,谁晓得又能活多久。
可嫁入赵家的妇人,却是从来都长寿得很!
太皇太后活了九十,临死时尚耳聪目明。再往前,嫁给赵家皇帝的没有一个是八十之前驾鹤,哪怕是被继子冷待了数十年,后头对着娘家人哭诉自己命苦的太宗皇后,也硬生生撑到了七十八岁,把继子熬死了才去的。
张太后身体一向硬朗,已故的太皇太后是她的姑母,她此时才过天命未有几载,无论精神也好,体力也罢,都把她那做皇帝的儿子甩得远远的,怕是将来想要活过九十,并不是做梦。
一旦天子驾崩,换一个新帝继位,她依旧做她的太皇太后,说不得,不晓得做皇帝的会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孙子。
张太后从前垂帘的日子里那一番手腕,直到如今王宜依旧是一回想起来,都有些足下打飘。新帝继位,是个年长的还好,若是个年幼的,谁又知道最后是个什么情况……
这种时候,这个人,如何能得罪!
太后进殿,天经地义,并不要紧,要紧的只是济王!
偏偏济王是同她一起来的!
若是一心护着天子,把济王拦在门外,赵芮醒来,自是对他满意,可济王那一处,定是会生出龃龉,便是太后,也许也会觉得是自家多事。
可若是将济王拦在殿外,将来若是这一脉……
王宜作为朝中首相,平日里头惯来少说话,少行事,只会应诺,上承天命行事,可此时此刻,他脑子转得飞快,几乎是转瞬之间,就闪过无数念头。
一个未必活得了多久的天子,同一个也许会继续垂帘十余载的太后,并一个也许会有儿子继承大统的藩王。
如何做选?
王宜两难到了极点,几乎像是在挣扎该砍断自己左手还是砍断自己右手一般。
一时之间,他恨不得自己不是这一个首相!
殿中没有人说话,便是给杨皇后擦洗手脸,喂丸药的黄门、宫女也一个都不敢做出大动作。
两府重臣人人看着王宜。
王宜迟疑了好一会,鬼使神差地,却是忽然回了头。
床榻之上,赵芮正闭着双眼,毫无动静地躺着,两颊惨白,嘴唇发白,眼睑下头泛着淡淡的黑色,印堂处也微微发灰,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个多年的病人。
王宜再不犹豫,一狠心,道:“请圣人入殿!”
那禁卫闻言,连忙站直了身体,正要往外走,却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又问道:“那济王殿下……”
他等了几息,没有等到回话,一抬起头,只见对面王宜双眼中冒着凶光,似乎想要把自己一口吞了一般。
那禁卫纵然心中胆怯,却是半点也不后退,只催道:“王相公,可否请济王殿下入殿?”
在宫中当差的禁卫,又有几个是假的?
若是没有问明白,就这般把人放了进来,将来追其责来,一个小卒,如何能扛得起这般的罪名!
是得罪首相可怕,还是得罪济王、太后可怕?
对于朝臣来说,也许还要想一想,可对于皇家禁卫来说,哪怕是傻子,也知道该如何做选。
他又等了一会,见得王宜并不答话,复又上前一步,催叫道:“王相公!”
当着两府之人被这般逼问,王宜几乎想把面前这人拖出去踩死,却是不得不道:“请圣人入殿!”
那禁卫已是追到这一步,如何肯放过,复又问道:“相公,济王殿下能否入殿?”
王宜还未答话,后头站着的范尧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