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瞬间明白了其中原委。 萧瑀今日之所以试探自己,明显是世家门阀面对海外的庞大利益坐不住了,他们未必有不臣之心,可能一心逐利,但由此而使得帝国陷入隐患之中,却绝对 不是好事。 国内面临的打压太过严重,压得世家门阀喘不过气来,享受了几百年恣意索取的优渥生活,如今骤然束手束脚、这个不行那个不准,便开始将目光彻底瞄向 海外,只不过这回不是之前希望通过海贸赚取大量利润,而是直接将势力延伸出去,彻底逃脱帝国的钳制。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生? 怎么可能! 萧瑀点点头:“我当然知道这些,所以玄龄的意思呢?” 房玄龄面容严肃,看着萧瑀,语气诚挚:“如今贞观书院重建,学子较之以往增加了三成不止,全都是资质上佳、聪慧伶俐之辈,无奈师资力量匮乏,教师队伍难以为继。时文兄文采风流、经义不凡,堪称江南文坛之领袖,既然致仕之后无所事事,何不举家北上赶赴书院担任一介教谕,教书育人、为国量器?他日桃 李满天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没有客套,没有委婉,一张嘴便彻底将萧瑀的心思堵死。 萧瑀没想到房玄龄不仅彻底拒绝,反而截断所有可能,看似玩笑一般建议他回京教书,实则却是最后通牒,若是他不肯离开江南回到长安,房玄龄很可能上 书陛下对兰陵萧氏施以更为严重的打压。 一旦那种情况发生,兰陵萧氏的超然地位便会遭受挑战,江南有太多世家门阀想要取而代之…… 不由苦笑道:“何至于此?” 房玄龄面容严肃、语气凝重:“时文兄可是怪罪在下过于苛刻、不通人情?实不相瞒,在下不仅是维护朝廷法度、剪除隐患,更是为了萧家着想。” 萧瑀挑了挑眉毛:“愿闻其详。” 一边打压我萧家完全不顾平素交情,一边还要装模作样摆出一副“为我好”的架势,都说你房玄龄是方正君子,却原来这般厚颜无耻。 房玄龄亲手给萧瑀斟茶,温言问道:“萧氏源自酂侯、前将军,传承至今将近千载,其间承嗣不断、香火不绝,不知何以为继?” “酂侯”是汉相萧何,“前将军”是萧何六世孙、汉代大儒萧望之,这两人一直被兰陵萧氏奉为始祖。 萧瑀便有些尴尬。 不是因为房玄龄问他兰陵萧氏传承千年何以为继,而是那句“承嗣不断、香火不绝”…… 与“崔氏”“王氏”“朱氏”等等悠久历史传统的文化士族相比,兰陵萧氏真正崛起于南朝中后期,是典型的“晚出门户”“大器晚成”,在当时重视门第的社会风气 之下,兰陵萧氏倍感羞愧。 于是乎,在相继取得南齐、南梁的统治地位,真正一跃成为顶级门阀之后,不断修订、完善自己家族的谱牒与世系。《南齐书》与《梁书》都将南渡之前的兰陵萧氏谱系直追至汉代的萧何、萧望之等,且代代相延,毫无缺漏,最令人生疑,这显然是《南齐书》作者萧子显及其同时代人的编造。六朝时代,世家大族无不修定谱牒,这是当时普遍的社会风尚。南朝时期,随着兰陵萧氏社会地位的不断提高,他们自然要追溯其家族的渊源,攀附历史上的名流盛族,西汉的萧何 、萧望之为世所公认之名臣,于是萧氏追为祖先,这是很自然的事 天下著名的大儒颜师古曾对此予以考证,言萧何与萧望之二人籍贯不同,但《南齐书》载萧望之为萧何六世孙,显然与《汉书》所载矛盾,明显缺乏依据。 《汉书》的作者班固等生活于两汉之际,对当时重要人物的血缘关系与家世传承应当是很清楚的,如果萧望之为萧何之后,相信他不会漏载。 颜师古更直言:“近代谱谍妄相托附,乃云望之萧何之后,追次昭穆,流俗学者共祖述焉。但酂侯汉室宗臣,功高位重,子孙胤绪具详表、传。长倩巨儒达学,名节并隆,博学古今,能言其祖。市朝未变,年载非遥,长老所传,耳目相接,若其实承何后,史传宁得弗详?《汉书》既不叙论,后人焉所取信?不然之事 ,断可识矣。” 直接指明兰陵萧氏所谓之传承确系伪造,涂脂敷粉、牵强附会。 当然,当世诸多所谓传承久远的门阀大多干过这种事,唯恐颜师古来了兴致挨个士族去追根溯源,吓得纷纷赶赴长安,苦苦哀求这位当世名儒就此作罢…… 但无论如何,这都算是兰陵萧氏身上擦不去的污点,萧瑀辩无可辩,岂能不尴尬? 他觉得房玄龄是在打自己的脸,所以很是不悦,语气冷硬:“兰陵萧氏自然耕读不辍、诗书传家,玄龄有何疑问?” 房玄龄奇道:“既然如此,萧氏何以孜孜不倦的追求更多钱财,即便海贸之利远胜于土地产出之十倍、百倍,却依旧想要远渡重洋、奔赴番邦?离了这片土地 ,萧氏累世传承之诗书有何用处?去教化番邦蛮夷,将华夏之儒法开枝散叶吗?” 萧瑀情绪有些低落:“你以为我愿意吗?可现在陛下对世家门阀之打压日日加重,终有一日要掘断吾等传承之根基。你青齐房氏小门小户,未必能够体会吾等 之苦闷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