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嗣业的心脏开始抑制不住的跳动。 右屯卫居然没有弹药了? 一支依靠火器狂飙突进,将阻挡在面前的一切障碍轰为齑粉的雄师,居然没弹药了? 那么……面对没有弹药的右屯卫,薛延陀的大军还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当一个待宰的羔羊么? 萧嗣业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是个汉人没错,但他首先是个人! 活着的才能做人,死了的人与豚犬有何区别? 甚至连豚犬都不如,起码猪肉狗肉可以吃,没人吃死人肉…… 为了活着,即便是背弃宗族、背弃国家,又有什么错呢? 怨就怨那个雁门关的守将,怨就怨房俊,是他们不给我活路走,我也没办法…… 萧嗣业瞪着眼睛,在漆黑的夜里瞪着房梁,心中默默的盘算,默默的数数。 直至数到一千,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几个兵卒的呼吸很是均匀,甚至还有一个打着呼噜,节奏很强,显然都已经睡熟。 他慢慢转过头,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到,将手缓缓的伸到身边那个兵卒的被窝里,轻轻的摸索着…… 直至摸到怀中那个信封,将手从衣襟伸进去,捏着信封的一角,慢慢的拽了出来。 拽到一半,那兵卒猛地翻个身,吓得萧嗣业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等了半晌没见动静,却是那兵卒由躺着变成侧卧,面向萧嗣业这边。 信封被他轻轻的拽了出来…… 黑暗之中,屋外寒风呼啸,萧嗣业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旦被发觉自己有盗取公文的企图,恐怕房俊二话不说就砍了自己的脑袋…… 幸好,屋内屋外呼噜声北风声交相呼应,除此之外,一切寂静。 萧嗣业将信封捏在手里,感受到上边密封的火漆,慢慢的坐起身,掀开身上的被子,轻轻的下地穿好鞋子。蹑手蹑脚的到了门边,犹豫了一下,又回身凭着记忆在床铺边上摸索一阵,将最里边一个今晚不值夜的兵卒脱下的兵甲衣裳拎在手里,这才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出,又悄没声息的将门带好。 屋外寒风凛冽,冻得萧嗣业打了个哆嗦,不敢耽搁,趁着黑夜顺着墙根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街上尽是唐军时不时的往来巡逻,萧嗣业寻了一出墙角,躲在黑暗里,将那一套偷来的兵甲衣裳穿好,这才走到街上,向着城南走去。 城南的城墙白天被火药炸塌了大半,这会儿就算有人看守,也定然会有疏漏之处,只需出了城,绕着赵信城遁入北边的窴颜山,就没人能追得上自己。从小生活在突厥人的营帐内,他学到了冬天在雪地里生存的技能,这么大的窴颜山,只要细心的去找,食物有的是。 到了夷男可汗的牙帐,将右屯卫缺少弹药的信息告诉夷男可汗,薛延陀调集大军将房俊击败,自己便是大功一件。 当年赵信投降匈奴之后被封为“目次王”,其中固然有他原本就是匈奴人的原因,更因为伊稚科可汗看中赵信从汉人处雪来的本事。自己身为兰陵萧氏的子弟,家学渊源岂不比赵信强上十倍百倍? 咱也不奢望能够封王,起码一个贵族少不了吧? 为了活下去,为了荣华富贵,即便是心头觉得有些对不住此刻赵信城内的唐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毕竟只要自己抵达夷男可汗的牙帐,薛延陀大军随后便至,尚在等候弹药补给的右屯卫毫无防范之下,定然伤亡惨重…… 迎面遭遇好几拨巡夜的兵卒,只是因为萧嗣业身上穿着唐军衣甲,是以并未盘问。 萧嗣业提心吊胆的走到城南,见到坍塌的城墙出空无一人,并无兵卒值守,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其中蹊跷,瞅瞅四下无人,便寻了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身形敏捷的越过乱七八糟的砖瓦石块,悄无声息的出了城…… 回头看了看黑夜之中有若巨兽蛰伏的赵信城,萧嗣业重重的吐出口气。 来不及感叹,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借着雪色,向着城东走去,企图绕过赵信城,遁入城后的窴颜山。 走了没几步,忽然觉得前方黑影幢幢,吓得萧嗣业就想要跳入一侧的一个土沟里,未等他迈开脚步,便听到一个浑厚的嗓音悠悠问道:“萧郎君雪夜出城,是见到这窴颜山雪色秀丽、精致优雅,打算游玩一番么?” 听到这个嗓音,萧嗣业只觉得犹如一道天雷从天而降,正轰在他的脑门儿上,脑子里轰然作响,一时间呆立在原地,居然不知如何回答。 马蹄踩着厚厚的积雪,落地无声,几十名骑兵慢悠悠的上前将萧嗣业围在当中,为首一人锦帽貂裘,坐在马上气度俨然,一张黑脸在雪夜之中显得也白皙了一些,双眼粲然有若寒星。 不是房俊又能是谁? 萧嗣业整个人已经彻底懵掉了…… 房俊为何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一直在城内处置公文么? 房俊勒着马缰,策马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一脸惊慌的萧嗣业,沉声喝问:“本帅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