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汉雪,隋雨唐月,灞水浩浩,垂柳依依。 灞河为长安八水之一,发源于秦岭之中,汇纳于长安辋川西漳涧而北流,穿过灞陵原谷地,横贯长安东郊,西北流浐水汇入,又北流注入渭水。 横跨灞水上的桥是一座大型多孔石拱桥,青石板铺路。 此地最为长安冲要,凡自西东两方面入出峣、潼两关者,必经于此。 细雨连绵三日未绝,灞桥两岸,筑堤五里,栽柳万株,古柳婆娑,新柳披翠,绿云垂野。微风细雨中,柳丝万缕,似烟似雾,汇集此处过桥的府兵肩摩毂击,为长安之壮观。 妻儿故友送至此处,驻足停留,殷殷叮咛,折柳相送,莫不黯然魂伤。 为国征战可以免除家中徭役,可疆场凶险,古来征战几人回? 此刻是生离,谁知会不会变成死别? 灞桥很宽,奈何人太多,难免拥堵。 房俊骑马来到桥头,皱眉看了看前方的人群,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便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扭头看去,却是李思文程处弼长孙涣等人,正站在岸边柳树下,不停向他挥手。 房俊叮嘱亲兵,待人流稀疏便可过先行,不必等候自己,然后才策马来到一干纨绔这边,笑问:“家里有人出征?” 李思文上前接过他的马缰,撇嘴道:“我倒是想随军,可惜没我家的份儿……” 大唐军方宿将之中,侯君集与李绩一向不对盘。 李绩虽然官职更高一些,但侯君集依仗李二陛下的宠信,一向不讲李绩放在眼里,且时常与旁人言及李绩“降将”的身份,颇为不屑,是以两人的关系极为冷淡。 当然这也与李绩一向低调内敛的性格有关。 李绩闻听此言,也不过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可侯君集却不敢对程咬金秦琼等人说这样的话…… 话说回来,豪富之家出身的李绩,又何尝瞧得上浮夸浅薄、一身痞气的侯君集? 此次西征,李二陛下任命侯君集为交河道行军大总管,统帅全局,虽然世人皆知这必是一次刷功勋的好机会,李绩却也不会沾边。 侯君集功勋再高,限于出身,也不可能盖过李绩一头…… 房俊奇道:“那你来这里作甚?” 李思文一脸不悦:“你有没有点良心?兄弟几个自然是来为你送行!” 房俊心里一暖,抱拳对几人道:“哥几个有心了!” 长孙涣摆摆手,说道:“屈突诠本也要来的,只是侯君集带着左卫出征,京师城防便由右卫担起,刺客那小子正奉了军令严守营房,让吾等说声抱歉。” “都是自家兄弟,何用如此客套?诸位深情厚谊,房二永记心头,今后定当义气为先,以身相许……” “滚蛋吧你!”几人差点被房俊恶心到了,就你那张黑脸,兔爷都不稀罕…… 程处弼叹了口气,羡慕的看着顶盔掼甲英姿飒飒的房俊:“真是羡慕啊!不知几时我爹能放我上战场厮杀一回?” 房俊赶紧摆摆手:“你就算了吧!” 房俊上战场,捞功勋的心思更大,有了危险肯定是要躲着走,可程处弼这家伙不同,那是心心念念上战场冲锋陷阵,砍下几个敌人的脑袋…… 李思文在房俊胸甲上锤了一记,感叹道:“真是想不到,我们兄弟几个,居然是你小子第一个上战场!无论如何,能为国征战驰骋疆场,都是男儿至高的荣耀!此去高昌国,万水千山戈壁纵横,望君一路珍重,到得沙场之上,替兄弟几个多斩下几颗胡人头颅,一展吾关中健儿烈烈雄风!” “没错!”长孙涣接话道:“让那些不知死的胡人彻底颤抖,看谁还敢再跟大唐阳奉阴违!” 房俊有些无语,平素真没看出来,这几位还是热血小愤青……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歌声,起先歌声不大,渐渐的,灞桥两岸依依惜别的人们开始齐声相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到的最后,便是李思文程处弼这等夯货亦跟着轻声唱着…… 一瞬间,灞桥之畔歌声低沉,弥漫着临别前的哀怨愁苦,依依不舍。 年轻的夫妻都泪眼涟涟,相顾哽咽。 征徒出灞涘,回首伤如何…… 房俊心里其实并未将此次西征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长安距离高昌国直线距离不过两千多公里,也就给你西安至哈尔滨差不多,这还没出国呢,算个什么? 可他却忘记了去年冬天他由长安出发前往青州,一路驿道疾驰,还走了大半个月。此去高昌国,山高水远不说,交通更是不便,靠着两脚跋涉,单单走路都能累死人…… 出门时是春天,杨树柳树依依飘扬,而回来时已经是雨雪交加的冬天。 妻儿在家里盼望,情人在家乡守候,千里相隔,两地相思,漫天大雪中有一个人在独行,却也知道远处有一盏灯在亮着。那是全部希望所在,是活着的动力。 为了杨柳依依,可以忍受雨雪霏霏…… 从来不算感性的房俊,此时在四周的歌声里,也有些黯然了。 接过长孙涣折断的一根柳枝,将之郑重的放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