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延和二十一年,二月二十,阴沉了四日的天终于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片片飞雪,洋溢了新春欢庆的喜悦,也加重城中的寒意阴冷。街角的四五顽童,嬉闹地点燃爆竹,“砰”的一声,震落屋檐的积雪,炸飞厚重的雪堆。街坊邻里责骂四起,他们却也不在意,得意地跑开。
整个云国京都沉浸在初雪的拥抱之中,平静祥和。
“二十七。啪——”
“二十八。啪——”
每数一声,粗如手臂的木棍便重重砸下,毫不留情。
林语暮跪在地上,咬紧双唇,死死挣扎,但双手被两个粗使仆妇反锁在身后。一个十一岁女童如何敌的过二人合力。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母亲虚弱的倒在地上,看着棍棒狠狠砸在母亲身上,看着血迹染红身下石板。她心中的不忍,哀痛,全部化作愤怒与恨意,随着目光集中在一人身上——林家主母李苑芳。
瞥见了林语暮眼中的怒火,李氏心中冷笑,冉书烟这么个柔弱性子,倒养出了林语暮这个小狼崽,还真是稀奇。欣赏伏在地上,满身血痕的冉氏惨状,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倒不如手捧暖炉,悠然欣赏着雪中寒梅。
曾经的李氏,作为发妻,会因冉氏的得宠而嫉妒,而出手。但二十多年的时间,磨平了她心中的幻想,现在的李氏,只是一个母亲,只会为她的孩子扫清障碍,这也是她今日之举的唯一理由。
林子朝,太出色了,出色到作为一个庶子,挡住了子司与子勉的嫡子之路。
李氏赏着雪中红梅,觉得煞是好看。
就在棍棒将要再次落下时,院中冲进一白袍少年,抬腿便是一脚,生生踢飞了行刑之人,“滚——”
李氏见此,心中暗喜,但面容上却装做怒意十足,呵斥道:“林子朝,你怎敢擅闯府中内院,是不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吗?”
林子朝温柔的将衣服披在冉书烟的身上,小心将她抱在怀中。看都不看李氏一眼,冷声道:“我的母亲一生只有一人,夫人您,多心了。”
李氏大怒,“放肆,林氏子孙怎能认一个出身低贱的妾侍为母,传出去,让你父亲颜面何存?况且冉书烟做出毒害主母这等下作事,我们林府是绝容不下。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谁敢”林子朝抱着母亲,环视四周。毕竟是老爷最为赞赏的二公子,院中诸人被他的气势压的不敢上前。
林语暮趁此,一口狠狠咬住仆妇的胳膊,挣脱出来,跑到母亲身边,心疼的查看母亲的伤势。
“林子朝,你这是要护她到底?”李氏冷眼瞧着院中母子三人。
“母子连心,天地伦常。既然林府没有母亲的容身之地,我们便也不再叨扰。告辞。”说完,抱起了伤痕累累的冉书烟。
李氏压抑住内心的狂喜。果然依照林子朝宁折不弯的性子,赶走其母,他也绝不会留。但是,戏要做足,自己绝不给这母子三人留下后路。
李氏面色沉静,继续道:“你可知,若你今日踏出林府,便永不再是林家子弟?”
林子朝未置一语,毫不犹豫,大步而去。满身风雪,又有何惧。
林语暮在一旁认真的看着院中的每一人,将他们样子牢牢刻在心里,最后将目光落在李氏身上:“今日一切都如您所愿,不过来日方长,望您,好好珍重。”说完紧随兄长而去。
李氏被林语暮的眼神一怔,回想起之前,皱着眉头,“找人盯紧了。这丫头,可不是省心的主儿。”
一旁的蔡婆子讨好宽慰道:“夫人放心,那丫头就只是说说,外头下着雪,他们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刚刚下手时我特意嘱咐了王三,打的都是要害,那女人活不了几天。估计过不了几日,他们就会饿死街头。”
“不可”李氏转念一想,今日之事虽得到老爷默许,但若真是让林子朝落到乞讨街头的落魄地步,老爷为了官声也必会将那兄妹二人接回,她的苦心设计便付之东流,“找到机会就把他们收拾干净。”
“夫人放心,老奴自有分寸。”蔡婆子低头应道,“今日下了雪,外面冷,不如夫人您先回屋休息。”
李氏看了眼溅在石板上的血,在薄薄的雪中分外显眼,皱了皱眉头,拿手帕掩了口鼻,嫌弃道:“收拾好,别让这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少爷小姐。”说完,扶了扶头上的罗钗,长出口气,缓步离开。
三日后这场迟来的初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瑞雪也终成了灾祸。
雪越积越厚,终于腐烂的横梁再也无法支撑,“哗啦”一声,应声而断,厚重的雪潮从屋顶上,涌入破庙之中,几乎掩埋了下面的人。
片刻后,林语暮从落雪中直起身子,担忧道:“母亲,可有事?”
冉书烟躺在杂草堆上,无力的笑笑:“没事,有语暮护着我,怎么会有事?”
林语暮见此,长舒口气,放下担心,这才拍落身上的雪。幸好她反应快,将母亲护在身下,不然依母亲现在的身子,根本吃不消。